在穿越山体的通道上
积雪正在融化。行进者的呼号
衡量着时空距离
这一条文质彬彬的龙
与另一条咆哮的龙擦身而过时
它们的呼吸和心跳
一下子涌进我的体内
车窗玻璃上的夕照,光色朦胧而奇异
让意识变得模糊,不可捉摸
书写或修辞的渴望被拖着走
就是这样。我们身体的绵延
始终向着历史记忆
和想象力的边缘与纵深驰进
我明白我必须打通黑暗
从那巨岩的腹腔冲过去
径直洞穿古代。然而秦塞与蜀道近
在咫尺,蚕丛及鱼凫
尔来四万八千岁,从周原到金沙
时间被青铜的声音穿透
在城市一派闪烁的灯火里
这里酣睡着的脸孔
或者像一朵白洁的曼陀罗
或者像一株红艳的蜀葵
而分割与糅合时间的机器轮子
与钢的道路摩擦着
从渭河岸边的柳风
到锦江边芙蓉花瓣的飘散
到人的语音的变化开始
一直标示着星际路上的尺度
去磨子桥的路上,花事变换季节
桥洞下尚有未曾醒来的浪子
说着的梦话,只记住一首民谣为桥文身
行过的雨天里,一遍又一遍地念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并非想让一切重新来过,并非啊
那日,坐在合江亭的茶楼里
与一位久违的朋友茶叙
看到垂钓者钓起的鱼,在阳光下
银鳞闪烁。推太极掌的老外
推得银杏树叶如蝶纷飞
被惊讶的一切,都不被猜测
花儿们在脑回沟里变得漫漶一片
而太阳早在古昔
就被锻成了一只金箔凤凰
唉,那曾经追随的时光
也该为永逝期待那么久,那么多
几只白鹭蜷缩在冷黑的
礁石上,像雪团一样
是早春,雨浸淫了琥珀的暮色
雨顺着巷子的脸颊流淌
与高大的悬铃木、银杏树和桉树
嫩绿的叶芽对话。门前的翠竹
门楣上的青藤灰壁上的苔草,以及
桃花和海棠花炽热舔舐的火舌
从来都不是我身心之外的事物
雨水一再把我的视线压低,低到
那由青瓦缘边落在石板上的水沫
都清晰可见。水能说出的
也是恋人从对方眼神摸索到的
斑驳的石盆里的游鱼,也沾染着
时光的犹豫,仿佛它们在倾听
那木门吱呀作响时,会为过客打开
怎样一段封存已久的记忆?
庭院里随风飘逸的兰香
透过镂花的乌木窗挑逗人的呼吸
绿茶、清谈、诗歌和乡愁抓住寂寞
使我细胞里的火星从岁月的阴湿里
突围。可我的眼神一直在
屋宇的画梁上游移,寻觅那一根
用我的胸骨镶嵌的古旧的椽子
在少城、满城,或者宽窄巷子
雨水有一个凝固的表白,在那里
用历朝历代的砖石砌筑的墙体上
使阴阳划界的世界变得混沌
指纹和物证对生死保留沉默,即便
是那从左向右的“恺庐”书写格式
也被雨水晕染得模糊不清了
怎会在这儿?这儿是
乡音和时空的哪儿?
在语言连带的血泪之路尽头
还有一片草舍孕怀着谛听、思索和倾诉
一切像你,像流亡的悲喜剧
在野草和石径的直觉间感应流连
思绪有颗道心,丝丝牵动语言神经
活着的都死了,真死的才会活过来
你放置冥想在诗歌的祭坛上
混淆了神鬼都深谙的噩梦与惊醒
红墙弹回斑鸠的啼声
黄菊脸上的露珠齐声嘘光景
你啜饮的失败,至今深藏于苍苔
算了,我不愿与你眼眼相顾
即便你微暗的目光里有灵魂的字句
即便你害怕死在那些字句上
那澎湃的风,鼓荡柔弱而坚韧的怜悯
在你柔怀里摇撼覆舟的快感
却让我的目光
收于一地银杏叶飞舞的宿命
当回应风声的柴门,咿呀开合如呼吸
如幽灵吸附于梅树的枝丫,会有惊魂
在凛冬。开化,开花,释放暗香
而旷世的嘈杂已逼近心和灵
躲下去吧,躲进茅草和尘埃里
尘寰意绪混乱
一会儿欢笑,一会儿哭喊,一会儿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