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识孙犁

《报人孙犁》

　　

□雷健

　　侯军先生的新作《报人孙犁》刚出版，我就收到了他从天津寄来的新书。书中的大部分文章我在“中国副刊”微信公众号上读过，当时就有耳目一新之感，此次重读更觉振聋发聩：这是侯军三十年呕心沥血、用情最深的一部专著，更是一部发前人所未发，述前人所未及的孙犁笔耕生涯传记，也是一部孙犁新闻作品的赏析之书，一本副刊办刊原则的思想之书。
　　在中国文学史上，历来把孙犁定位为作家，而忽略了孙犁长达半个世纪的记者编辑和办报生涯，罕有论者“从办报的角度来解读孙犁先生”（侯军语）。所以，当1988年侯军提出“记者孙犁，报人孙犁”时遭到不少人的反对，但这一观点却得到孙犁先生的充分肯定。从那时起，侯军就围绕这一选题进行了三十多年的艰难跋涉。在中国副刊研究会组织的采风活动中，侯军多次与我谈起他要写一部“报人孙犁”的书，那时，我就很认同他的观点，也很期待他的著作。在孙犁先生诞辰110周年之际，侯军这本充满激情和“还愿、填空、感恩”之作终于面世，真是可喜可贺！
　　《报人孙犁》分为四辑，“读者·记者”“编者·作者”“学者·报人”“我与孙犁”。虽不是按编年体例来讲述，却完整勾勒展现了孙犁的笔耕生涯：孙犁在青少年时代就订阅报纸，阅读副刊，继而向副刊投稿，“由读而投”，从此步入文学领域。他1937年参加抗战工作，1939年调到晋察冀通讯社，成为一名战地记者，从此在新闻岗位上辛勤耕耘半个世纪，写过战地通讯、报告文学，编过副刊、杂志，还写过中国新闻史上第一部新闻专著《论通讯员及通讯写作诸问题》，他的所有文学作品都出自其间。天津解放后，孙犁调到《天津日报》任副刊科副科长（孙犁自诩为“二副”）、编委、顾问直至离休。即使离开编辑岗位，孙犁依然在为副刊投稿，国内知名大报的副刊都留有他的痕迹：《人民日报》的《大地》、《光明日报》的《东风》、《羊城晚报》的《花地》、《新民晚报》的《夜光杯》。
　　在那战火纷飞的年代，孙犁以战地记者的身份在晋察冀边区抗战前线，用一篇篇通讯、报告文学记录下边区民众生活和抗战硝烟。那艰难的生活和倚马可待的急迫写作既为孙犁日后的文学创作积累了丰富的素材，又为他锤炼出行文洗炼、简洁的风格。没有在记者编辑岗位上的历练，也许不会形成孙犁文字简洁、准确，遣词造句惜墨如金的风格。正是这种历练，孙犁才能在作品中用最短的文句写出最真实的事实，用最炽热的字语抒发内心激烈情感。我国当代作家中，有孙犁这种办报经历，既当记者编辑，又写小说散文的文学大家凤毛麟角。
　　正是侯军的梳理归纳，为我们呈现了作家孙犁被长期忽略的另一面：报人孙犁。有了“报人孙犁”，对孙犁的认识才更全面、更丰满、更深刻。孙犁不仅有传世名篇如《荷花淀》《白洋淀纪事》《风云初记》《铁木前传》等，还有战地沉浸式体验式报道《游击区生活一星期》，以及进城后写的《津门小集》等新闻名篇，不仅有新闻通讯、报告文学，还有新闻理论专著《论通讯员及通讯写作诸问题》。
　　《报人孙犁》这本书中选取了几篇孙犁的新闻代表作加以详细分析。“沉浸式的战地体验——重读孙犁《游击区生活一星期》”“孙犁的‘唐官屯之战’”“渐变式新闻特写——重读孙犁的《津门小集》”“战地记者——品读孙犁早期的‘激扬文字’”。从这些作品的写作过程、文章谋篇布局到细节描写、遣词造句，侯军步步道来，条分缕析，把孙犁的行文风格、语言特点，以及作者当时的心理感受一一道来。不吝就是孙犁新闻作品的赏析。这对于从事新闻工作的人来说，无疑就是现成的写作教材。从这个意义上说，《报人孙犁》还是一本孙犁新闻作品赏析之书。
　　孙犁在编辑副刊的岁月里，提出并形成了系统的副刊办刊理念和原则，大都见诸孙犁在冀中、在天津主持诸多报刊笔政时的策划文案上，如副刊启事、说明、按语、编后。这些文字体现出孙犁在办不同副刊时的办刊宗旨、读者定位、栏目设置、风格特色，甚至来稿要求。侯军为此对孙犁早期创办主编《文艺通讯》《平原杂志》《山》《鼓》以及《天津日报》的“文艺周刊”“文艺评论”“文艺增刊”时写的策划文案进行了细心爬梳、分析研读。侯军说：《报人孙犁》“是一本‘填空之书’”。在我看来，侯军的“填空”有两层含义，一是填补了长期以来对孙犁研究重文学作品、轻“报人孙犁”之空。孙犁不仅是个声誉满天的大作家，还是一个“大记者大编辑大学者”（侯军语），缺了“报人”一面的孙犁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孙犁。二是填补了我党新闻史研究的空白。因此，《报人孙犁》理应在中国文学史和中国新闻史上占据一席之地。
　　用侯军的一段话作本文结语。他说：“报人孙犁其实是一片富矿，是一处芳草茵茵美不胜收的沃土，你一旦走进去，就会陶然忘归乐不知返的！”《报人孙犁》无疑就是一本引你走进这片沃土的向导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