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成作品被赞“像一个文学元宇宙”
陈春成（左）与许子东（右）在台上分享。
陈春成生活照
《夜晚的潜水艇》
说到当下华语文坛优秀的青年小说家，陈春成的名字一定不能被漏掉。他的首部短篇小说集《夜晚的潜水艇》自2020年9月首次出版后，得到业内文学圈和广大读者的双重肯定：2021年获第四届宝珀理想国文学奖大奖，2022年获第七届华语青年作家奖，图书销量成绩也很亮眼。陈春成从一位福建文学青年一跃成为文坛90后新人，被余华等前辈评价是一个“前程无量”的年轻作家。收入小说集的同名短篇小说《夜晚的潜水艇》，荣登豆瓣读书2020年度中国文学（小说类）Top1。2023年，这个小说被改编成单人独幕剧，于7月21日登陆上海话剧艺术中心首演。
7月20日下午，作为香港书展的受邀分享名作家，陈春成来到现场，在文学教授许子东的主持下，与读者分享他的写作故事和小说创作。
在《夜晚的潜水艇》中，一个少年在房间里幻想自己设计建造并操纵一艘潜水艇在深海探险，直至意识到自己的时间都被抛掷在虚无的海底、父母也在老去，这份想象因现实压力逐渐离他远去再也难以寻回。在这篇小说中，陈春成表现出极强的想象力和文字表达能力。他想象门上的木纹是将军的头盔，大理石的纹理是河流与山脉，马桶里的水是湖上的漩涡，“我”想象自己在画中攀岩登峰，在热气球里穿云过雾，如果说这还是一种事物之间相似性的联想式想象，那么接下来“我”进入到了想象本身之中。“有一晚睡前，我看了好久莫奈的睡莲，梦中我变得很小很小，在那些花瓣间遨游，清晨醒来后枕边还有淡淡幽香。”
收入小说集的还有一篇《传彩笔》，也令读者津津乐道。文中写到一位县城文学爱好者的精神遭遇，老作家在梦中得到一支能写出伟大作品的传彩笔，由此进入通灵般的写作状态，书写草叶脉络、流水纹理，书写真正不朽之物，将全宇宙纳入笔下文字。然而这样的作品，不会被作者之外的任何人看到。但长久独自陶醉的状态终于让他产生了怀疑和动摇，于是一切幻境轰然崩解。
在这些小说中，陈春成靠强大的想象力和独具风格的语言，消解了虚构和现实的界限，让想象的世界参与现实生活，构成现实的一部分。文学教授许子东坦言，读陈春成的小说，感觉像进入了一个文学“元宇宙”。在本次分享中，陈春成说，其实《夜晚的潜水艇》里的少年，有他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影子。
“有一天傍晚我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觉得心里难受，就躲进那瓮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无人知晓，舒服极了。漆黑中，能听见空气的流动声、遥远的地下水冰凉的音节，甚至溪流拂过草叶时的繁响。土壤深处有种种奇异的声音……”陈春成的小说备受喜爱，跟他的小说语言有光泽、美感和律动分不开。有评论者认为他的小说“游荡于旧山河与未知宇宙间，表现出汉语的一种风度与可能性”。
陈春成喜欢读古诗，受古代文学影响很大。他也多次提及自己在意写作的语感，说语感像一把好刀，要日常养着，他觉得，好文句非锤或琢出来的，语言浸透了个人气质，写到酣处，面目无可遮。语言要和故事和氛围相融，随物赋形，舒服、合适的文字就是好的。在本次分享中，陈春成再次提到他对小说语言的感悟，“其实语言讲究的并不是文采华丽，而是一种恰当的节奏感。”
陈春成认为，每一个作家都有自己的行文节奏感，这跟作家本人的气质分不开。他提到读刘震云《一句顶万句》的感受，“这本书的节奏感很强。行文一句赶一句，会感觉看得很累，但是会忍不住不由自主往下看，会被作者带入他的节奏里。当时我心想，原来小说还可以有这样的叙事，很神奇。这也让我确认，其实每个人的行文节奏或者语感都是不一样的。有的就偏爱短句子，有的喜欢很复杂的句子。我觉得，这一点应该是超出作家本人主观能动性控制范围之外的事情。也就是说，你的语言、你的节奏，甚至你能接触、熟悉、有感觉的题材，都不是你自己可以决定的。”
陈春成透露，一部小说在他心里酝酿，往往不是从对一个人物的想象或者一个故事开始，“而是从一个意象。”陈春成是福建人，大学毕业后没有选择在大城市生活、工作，而是在泉州。谈起福建对自己写作的影响，他认为是福建的山水、自然环境，“我老家宁德是在闽东，是山区。这里的山不是像武夷山那样比较峻峭，而是比较平缓的像丘陵那样的小山。我就觉得，这是一个很温和的地方。这里的山水虽然不是那种天下奇景，但是也自有韵味。一些意象就自然而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进入我的小说里。”
不少作家都曾分享过，会被自己小说中的人物带着走，小说里的人物自己有了“生命”等。陈春成坦言，可能是因为自己写的是短篇小说，“目前我还没体会到这种境界。我的经验是，很多段落、情节在我脑子里已经想好了80%，然后一口气很顺利写出来，再修改。虽然写出来的时候确实跟此前想好的不一样，但大概的走向都还在我的掌握之中。”
《夜晚的潜水艇》之后，很多读者都在期待陈春成的新作。他眼下正在写新的作品，还是短篇，需要写足够篇数才能结集出版，所以还需要再等等。陈春成坦言，其实自己现在不太愿意过多谈论自己的写作，因为自己的作品产量很少。让他备受好评的短篇小说集《夜晚的潜水艇》也已经出版快三年了，目前还没有出新书。他觉得过多的自我剖析、自我凝视，会影响到接下来的写作。
一个作家写短篇小说写得好，就会不断被人问：什么时候写长篇？陈春成也不例外。但他不着急写长篇，也不认为写了短篇的人就一定要写长篇，“我觉得，写长篇还是短篇，可能不是一个体裁选择问题，而更可能是作者的气质问题。有的人天生就有写长篇的那种气质，我觉得我好像没有这种气质。而且我觉得，我写的短篇其实也不算很短，往往都是一万多字甚至两万字。”
陈春成还提到，中短篇小说其实也可以有很大的艺术张力，“像鲁迅的小说，张爱玲的很多小说，都不是长篇。张爱玲《金锁记》篇幅也不长，但是读完之后得到的艺术能量不亚于长篇小说。”
《夜晚的潜水艇》让人见识到陈春成卓异的艺术风格，备受赞誉。下一部小说集里，他会不会继续保持以往的风格，还是有新的尝试，也是很多人想知道的。对此陈春成回应说，“一个写作者要完全改变自己此前的写法，是很难的。不过我从刚开始写小说到现在，其实才5年左右。现在我的确也想多尝试一些不同的写法，好多方向都想走一走，带着一种遇见更多可能性的态度去构思。但是我也不是刻意一定要跟过去的自己有所区别。具体还是要看，我要写的是个什么内容，它适合怎样的写法更为有效。”
对此，与陈春成对谈的许子东教授认为，“在目前文学总体来讲不景气的情况下，陈春成的小说已经形成了他自己的一套纯文学作品写法，能深受大家喜爱，是很难得的事情。也不是一定非要有所改变才算进步。而且说实话，假如风格变化太快，或许读者会失望。”
一年前，陈春成从单位辞职，目前是专职写作状态。有读者问他每天怎么安排读书和写作时间，他坦言自己还没有找到一个固定的写作时间规律，“我可能一个月、两个月才写一次。无计划地看很多书。这样安排时间肯定是不科学的，接下来，我也要努力弄一个合理的时间表出来。”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