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老家的屋前,有一棵高大挺拔的老梨树。
这棵梨树是我童年时代父亲亲手栽下的,距今已有四十多年了。在我的记忆里,老屋是土木结构,正三间的主房和两边的偏房都是小青瓦屋面,是典型的坐西向东的“品”字形。那时屋前有一块小空地,父亲觉得让它空着怪可惜的,于是决定栽一棵梨树。
那时候,农村的果树特别稀少,想找一棵梨树苗很不容易。几经周折,父亲的一位好朋友忍痛割爱,把他家的另一棵梨树送给了父亲。这棵梨树移栽到我家屋前,已经长得树茎粗壮、枝繁叶茂了。栽树这天,是父亲和大哥用生产队的架架车把它拉回我家的。树苗拉回家后,我们一家人如获至宝,高兴极了。大家挖坑的挖坑,浇水的浇水,支架的支架。虽然空地的泥土不肥,全部是黄泥巴,但梨树的生命力特别强,在我们的精心培育下,它的根在黄泥土里蔓延伸展,长出更加粗壮的树根。不到两年,梨树就长得根深叶茂,开始开花并结上了果子。
尤记得我的童年时代,每至初春,柏林山上的皑皑白雪还没褪尽,屋前这棵梨树枝头上的花蕾就迎着乍暖还寒的风冒出头来,不到两三个星期,满树的梨花就绽放了。那一簇簇、一堆堆比雪还要洁白的梨花,犹如一只只聚在枝头的白玉蝴蝶,那一头一身的洁白,真正是“雪作肌肤玉作容”了。梨花盛开时,父亲和我们兴高采烈地来到树下,观赏这一树如瑶池仙子落下凡尘般的梨花。父亲告诉我们,梨花就像“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的莲花一样,我们做人也要像梨花一样纯洁无瑕。
夏天,梨树长得更加繁茂,像一把撑开的凉伞,给我们带来不少清凉。每到盛夏,父亲和我们都喜欢在梨树下乘凉。看着挂满枝头的小青果,呼吸着树下清新的空气,父亲会津津有味地给我们讲《孔融让梨》《千里送鹅毛》《程门立雪》等故事。
秋天,梨树上挂满了翠色欲滴的梨子,把树枝压得低低的。成熟的梨子是青皮的,个大、皮薄、肉脆、味甜,非常好吃。父母一生为人和善,在那个物以稀为贵的时代,他们经常说:“大家都不容易,远亲不如近邻啊,我们送一些梨给邻居尝尝吧。”所以,每逢梨子成熟时,我们会摘一些梨送给左邻右舍,让大家一起品尝。
时光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逝,在一个寒风刺骨的冬季和一个春暖花开的春天,父亲和母亲相继走向了另一个世界。“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渐渐地,我回老屋的次数少了,随着农村的快速发展,当年那栋土木结构的老屋,也变成了砖混结构的小楼房。
今年清明节,我和乡下几兄弟约好,一起去给父亲、母亲扫墓。
乡下老家距离县城只有四公里的路程,就在公路边不远处。在回老家的路上,我又想起了那棵老梨树,春天来了,那棵梨树开花了吗?刚停好车,我就快步走到那棵梨树前。屈指一数,这棵老梨树已经走过快半个世纪了,它确实老了,梨花开得没有往年那么繁茂了,枝干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皱纹,皲裂的树干仿佛诉说着风雨沧桑。但这棵老梨树依旧树形高大,遒劲挺拔。枝条上那些稀稀疏疏的梨花,在春风的吹拂下,随风摇曳,依旧充满着生机与活力。
时光如水,无情地带走了我们美好的童年,在我们的脸上刻上岁月的痕迹。童年时代和父亲一起栽下这棵梨树,一起在树下赏花、讲故事,摘梨、送梨的情景恍然就在昨天,可是那难忘的岁月早已变成斑驳的光影,转眼之间,我已从童年步入了知天命的年龄,亲自栽下这棵梨树的父亲离开我已经二十三年了。
春草年年绿,梨花岁岁开。看着依旧傲立在屋前的这棵老梨树,一身洁白纯净的梨花静静地绽放在枝头。微风轻吹,洁白的花瓣随风落下,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花香。我想一生忠厚善良的父亲,不正如这雪白的梨花一样纯洁而净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