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12 浣花溪

故乡的野草

华西都市报2025-06-26 03:44:52.0浣花溪
  

□徐龙宽


  每次遇到一片浓密的野草,我都会表现出浓厚的兴趣,驻足察看它的长势、面积,心里估算着如果全部割下,需要多大的草筐才能搬运回家。这与我小时候经常锄草、薅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值雨季,水分充足,阳光炽烈。田间地头、犄角旮旯,但凡有土壤、能被阳光雨露滋润的地方,满眼皆是野草,密密匝匝,长得正欢。我总觉得,野草的数量比人还要多,只是我认识的品种有限,熟悉的不过几种。
  故乡的田野里,最常见的野草是狗尾巴草。它叶片修长,植株高挑,成熟时顶端垂着半尺长的穗头,活脱脱一副缩小版谷子的模样。《齐民要术》记载:“莠者,禾之丑也,其茎叶似粟而小,俗名狗尾草。古人观其穗实,驯化为粟,遂成五谷之宗。”《诗经·小雅·大田》中记载:“既方既皂,既坚既好,不稂不莠。”由此衍生的成语如“良莠不齐”“稂莠丛生”等,皆以“莠”来喻杂草。谁能想到,这不起眼的小草竟有如此深厚的文化渊源?我们今天食用的小米,正是由狗尾巴草驯化而来。狗尾巴草茎秆高、数量多,是牛羊喜爱的青饲料。每年暑假,我都会背着草筐去田野里薅草,吃不完的便晒干,等大雪纷飞时再拿出来喂牲畜。
  狗尾巴草的穗子最是可爱,拔下来能编成小玩具:取两个长穗头做耳朵,再用其他穗子编出身子和尾巴,不一会儿,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便在手中成型。邻居家的春花手更巧,能把穗头编成修长的龙、飘逸的凤凰,总让我羡慕不已。
  还有一种我常割的草,俗名“拉秧子草”。它匍匐在地,一棵就能占据方圆一米多的地盘,薅下一棵盘起来,分量抵得上其他草的十几倍。牛羊爱吃,我也乐得干活轻松些。
  故乡的牛筋草同样常见,它匍匐成簇,占地不大却韧性十足。有时忘带绳子,我便薅几株牛筋草搓成绳,用来捆绑物品,结实得很。
  能结果实的野草也不少,龙葵、马泡、姑娘果……都是我小时候的零食。若发现一棵结满黑果的成熟龙葵,我会席地而坐,一颗颗摘下,直到堆积成小山,才一把塞进嘴里。甜蜜的果肉迸出黑色果酱,甜中带涩,吃得格外过瘾。
  故乡的野草种类多到数不清,苋菜、马齿苋、灰灰菜等能做成美食,土大黄、车前草、益母草等可入药治病。更重要的是,这些生命力顽强的野草,用绿意妆点了世界,让天地充满生机。在我眼里,每一株野草都有独特的价值与用途。
  野草教会我凝视卑微里的光芒,被践踏的蒲公英用黄花点亮墙角,晒干的益母草在药罐里翻涌成救命良药。这世上从无多余的生命,只有未被发现的价值。就像那些被我编成玩具的狗尾巴草,在某个孩子的掌心里,它们或许比珠宝更珍贵。漫山遍野的野草告诉我:生命存在的本身,就是最庄严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