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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盛可以:我的写作从不避开当下

盛可以:不向粗糙的胃口妥协。

  尖锐、精准、血性,在读者圈和评论界里,盛可以的文风长期被这样定义。但其实,文风只是她所表达内容的外在表现,看似凶猛的笔下,潜藏着她对世相敏锐的观察和巨大悲悯。由此可以说,她的创作最大特点是准确、节制。
  盛可以很认可“准确”这个词:“准确——几乎是衡量一个作家是否具有敏锐洞察的标志,不管多么漂亮的修辞,无论多花哨的技法,其语意都必须直中准心。准确,某些时候会显得寒光凛凛,呈现清晰的能见度,读者会顿感耳聪目明。”
  一个成功的作家,往往都有一块较为集中的文学领地,在这个领地里,凝聚着他关注的人、事、物,以及情感和思考。对于盛可以而言,农村或进城务工的普通女性,是她文学表达的重点对象。作为才气与创作辨识度都很高的女作家,她对这个群体女性的爱情、婚姻、亲情关系,有着非常精准透彻的洞察,并对她们背后所处或者所出身的农村社会现状,有着深刻的体悟和思考。

写作题材小说几乎都来自于生活

  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很多农村的年轻人向城市流动,在盛可以的家乡湖南益阳某乡村也是如此。在前往珠三角、长三角等地谋生的人群中,有她的亲戚和熟人,也包括她。这些群体的命运、悲欢喜乐,成为盛可以写作世界的一大题材。
  在新作《女佣手记》中,盛可以描写了一群从湖南益阳进城当保姆的中老年妇女的生存状态和生活经历。她说,这些人物故事都是有原型的,都是活生生的,有的她还认识。这些人带着七情六欲,活得很现实。“一开始是亲戚给我做饭时,说起她周围的人,比如哪个人被骗了等,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从被动听到主动问,形成互动,最终形成了这本书。”
  盛可以说,写什么不写什么,不是刻意寻找的,“而是这个题材跳到我脑海里,或者说某件事撞击了我的心灵,我的小说几乎都来自于生活。”
  如此近、实、贴地面的写作,也许会让人觉得缺乏文学的想象与距离感。但盛可以说,“我坚信文学语言有翅膀,这也是我最有把握的部分。我喜欢写熟悉的人,关心他们的生活。我的写作从来不刻意舍近求远,避开当下的生活,我关心历史,更关注此刻的亲眼所见。”

方言写作有助于让人们了解他们的生活

  爱嫂、郭家嫂、邓嫂、谢嫂、凤嫂……在盛可以的新作《女佣手记》中,这些从乡下进城当保姆的女人们性情各异,却各有一本辛酸史。
  由于要生动呈现保姆的生活,在创作中,盛可以大量使用了湖南益阳的方言,但这并不影响其他地方的人对该书的理解,反而促成一种极其流畅的节奏和真实的在场感。
  盛可以说,用益阳方言写作很快活。“使用方言叙事的初衷很简单。”她说,“我没想过刻意使用方言,由于我的人物是有蓝本的,是我的同乡,当人物开口说话,就传出了她们的腔调,这样也有助于让人们了解小地方人的生活。”所以在创作中,她把不太易懂的方言适当删除,主要保留方言的语感节奏以及那种腔调。更重要的是,方言写作也没有影响雅致的部分,有很多句子像诗歌。比如她写道,“爱嫂是保姆里头嘴巴最热闹的一个,矮墩墩的,一身软肉,手脚都很小。手背‘酒窝’很深。她总是比别人快乐些,一笑笑很久,一口气像火车过山洞,听的人都走了,她的笑火车还在往前开。”

对话
作家的责任是不向粗糙的胃口妥协

  接受封面新闻采访,问及盛可以的生活,她自言“没什么特别,偏于安静、宅居,研究菜谱做美食。”她很喜欢写作的慢速度,“慢下来,慢有慢的好处,细嚼慢咽,咳珠唾玉,很喜欢这种缓慢的状态,落在时间的后面,可以捡到不少有价值的东西。”
  封面新闻:在《女佣笔记》中,你是如何做到对人性多面的深刻挖掘和呈现的?
  盛可以:生活本身就是复杂多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色彩和面貌,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结构与模式。《女佣笔记》中所描写的这群女人,本能地生存着,随波逐流,很少有清晰的计划。也不乏有心计的女人,但她只是谋算着怎么获得更大利益。这群人大多没接受过多少教育,改变命运的可能性很小,有的寄望于下一代,因此舍得送孩子上补习班,上好学校。
  封面新闻:你的笔锋准确、凌厉,因此有读者猜测,你的性格会不会也让人不敢接近。写小说的盛可以和生活中的盛可以,是怎样的关系?
  盛可以:写作中的作家和生活中的作家是同一个人,但归根结底不是同一个人。我尽量在生活中剔除属于作家的那部分特性,包括唯我、忘我、严肃、深虑,魂不守舍,这些东西带到日常生活中就近似于病人特征了。比较正常的状态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创作时是作家,走出书房就是妻子或丈夫、母亲或父亲、朋友或情人。那些无时无刻不戴着作家这顶帽子生活的人,本身并不真实。
  封面新闻:2020年,你有哪些收获,哪些遗憾呢?
  盛可以:2020年是压抑的一年,我以后会写这一年中发生的事。
  封面新闻:当下,很多人选择用短视频来获取资讯,娱乐自己。在你看来,一个作家该不该用自己的作品去帮助大家提高文学欣赏水平?
  盛可以:文学的影响力可能既不像我们认为的那样微小,也不是人们希望的那样强大。每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文学。做一个逆向思维,想像一下,如果一个时代没有文学,这个时代会是什么样?这个时代的人会是怎么样?可以说,如果没有文学,这个时代几乎是不被记录和反思的,这个时代的人也可以说是没有灵魂的。文学的重要性恰恰是在没有它的时候体现出来,就像健康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会被意识到,窒息的时候才发觉空气的存在。一个社会的氛围肯定不是一个两个作家可以营造或改变的,文学欣赏水平文学鉴赏能力既有天赋成份,也有后天的感悟,人文素质的整体提高是个系统性问题,作家的责任就是写出经得起品尝、咀嚼的作品,不向粗糙的胃口妥协。
  封面新闻:写作与阅读密不可分。2020年,你读了哪些让你印象深刻的书?可否分享一些?
  盛可以:有几部印象深刻的非虚构书籍,比如《乡下人的悲歌》,作者出生于底层,耶鲁法学院毕业后写下这本家族回忆录,对美国社会有非常深刻的思考。袁凌的《青苔不会消失》让人震惊,充满悲怆的力量,语言有种坚硬的诗意,凝练洁净意味绵长。他选择了少有人触碰的主题,那是一种珍贵的视角。柯拉柯夫斯基的《宗教:如果没有上帝》,论上帝、魔鬼、原罪以及所谓宗教哲学的其他种种忧虑,有效地解开了我心里的一些困惑。重读经典也是2020年阅读的重要部分,像《押沙龙,押沙龙》《卡拉玛佐夫兄弟》《失明症漫记》《百年孤独》等。

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人物简介】

  从2002年开始,盛可以至今已完成了11部长篇小说及多部中短篇小说集,另有《怀乡书》等多本图文绘本。她也曾多次为《纽约时报》撰写文章,作品被翻译成15种语言在海外出版发行。2012年,其作品《北妹》英文版出版,《纽约时报》评价她为“国际文坛冉冉升起的文学新星”;国内媒体赞她是“最具国际范儿的中国女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