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立

　　王凡是我的同事，其貌不扬的一个人。
　　一天，我看到王凡坐在宿舍里认真地看一本书。一看封面，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我笑笑说，王凡，你平凡吗？王凡笑笑，不语。
　　第二天，王凡的精神不是很好，趁没人，我问王凡，昨晚看书到几点啊？王凡小声说，看了一晚。我一惊，正要再说什么，主管走了过来，我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几天后，我再去王凡宿舍时，他还在看书，是张贤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王凡说，想不到借书这么容易，出几十块钱办一张年卡，就可以反复借书了。我笑笑说，挺好。我对看书没什么兴趣。我找王凡，是几个同事打牌缺人，想叫王凡一起。既然他在看书，就算了。
　　空下来，王凡找我聊天。王凡小时候很苦，上个学要翻山越岭走十几里山路。上的学校也很破烂，像是随时会塌下来。王凡读到初二时，他爸说，就读到这吧。王凡说，好。
　　我在想，王凡为什么这么爱看书呢？白天上班这么累，晚上打打牌，放松一下，不是很好吗？
　　有一天，王凡下了班，没有像我们那样跑去食堂，居然衣服都不换，就匆匆出了公司大门。一会儿，王凡回来了，脸上写满兴奋。他没进食堂，又匆匆跑进宿舍。手里拿着的是一份报纸。我更不明白了。
　　我说，王凡，你不去吃饭吗？他摇摇头说，不急。我说，王凡，你平时又不看报，怎么想起去买报纸了？王凡微微一笑，把报纸递给我，我一翻报纸，有一篇文章，署名竟然是王凡。我钦佩不已地说，你真厉害。
　　再见到王凡，我多了份佩服。我不再去找他打牌了，觉得我不该打扰大作家的清修。可我进宿舍，并没看到他在写什么东西，王凡还在看书。我凑过去看，署名一长串，是外国人出的书。我说，你赶紧写啊。王凡说，不急，我要先看书。只有多看书，才能写出好东西。
　　单位的企宣部门，知道了王凡发文章的事儿。部长亲自点名，想把王凡调过去。这可是个天大的好事啊，多少人都梦寐以求。偏偏到了王凡这里，他说，我不去，我要留在原部门。
　　同事们都认为王凡脑子出了问题，是看书看多了看傻了吧？
　　我去问王凡，那么好的地儿，为什么不去呢？王凡说，不为什么，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看看书，平平凡凡走自己的路。
　　事后不久，王凡又做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儿：辞职了。那天，我送他。他拿着结算下来的所有的钱，去买了一大堆书。我傻眼了。这王凡，不会真是读书读傻了吧？
　　王凡回了老家。我去看过他几次，他变得比以前落魄了，不好好上班，整天在家里看书。我劝了他几次，没什么用。后来，我也就少了和王凡的联系。
　　多年后，我带9岁的儿子去书店买教科书。书店门口有一个签名售书活动，一群男男女女围在那里，争相抢着买书签名。出于好奇，我牵着儿子的手走过去，穿过人群，我看到了坐在那里签名的人，竟然是王凡。
　　长长的火红的横幅上，挂着几个斗大的字：著名作家王凡新书《我的平凡之路》签售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