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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多年持之以恒 胡小平:为凉山留下影像记忆

阿妈(2017年)

对照(1984年)

山风(2016年)

摄影家胡小平。

  

□何万敏

  摄影家胡小平,用手中的镜头始终打量着他生长的凉山——他为之持久的摄影,一方面彰显记录的功能,将人与事转化为影像,为地方与历史留存影像资料;另一方面以摄影完成一种诠释,告诉观者自己理解的凉山,表达观点与思想。
  如果说,胡小平今天的摄影成就令人瞩目,来自对西南边地民族生态心平气和的观照;那么梳理艺途,我们可以看见他的摄影作品对于凉山的生动记忆,以及所传递的意义生成与价值所在。

在“摄影黄埔”接受专业训练

  名为《再珞珈》的摄影展,是武汉大学为建校126周年及新闻系八九届摄影专业毕业30周年而办。武汉大学摄影专业是中国当代摄影教育的发端之一,被摄影圈的人们习惯地称为“武大摄影黄埔”。
  上述展览2019年11月28日开幕时,作为毕业生之一的摄影家胡小平,正在凉山州布拖县的乡下拍摄创作,没有赶去母校。而他向师友汇报的作品,全部反映的是凉山彝族人质朴的生活、诚实的劳动、独特的风情、欢乐的节日。
  带着山野气息的摄影作品,竟与胡小平当年怀着虔诚的心灵报考时提交的图片,达成了时空当中历史的连接。而当时,那个内心忐忑、对城市充满好奇的小城青年,刚刚走出大山。
  经过上半年的考试,1987年9月,胡小平如愿以偿从大凉山来到长江边,走进武汉大学的校园。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让他的眼界变得好奇而开阔;更重要的是,摄影专业系统的学习给予学子滋养与训练,被如今的摄影家形容为“这是一个重大突破”。
  考试的内容即使过去30多年,胡小平依然记得清晰,“就是提交摄影作品,我提交的都是彝族题材的纪实片,包括一个组照”。校方对考生寄送的习作进行专业评审,随后向入围的考生发送通知,然后考生参加高考,即文化考试。考试高过分数线后正式录取。怀揣梦想,胡小平走进武汉大学,所读专业是新闻系摄影专业。
  那一班,108个同学,来自全国几乎所有省份。他们当中,年龄最大的已经超过50岁,最小的不满30岁;他们当中,余海波已经在胡武功发起的《艰巨历程》大型摄影展中获得一等奖,他们两人都在班上,众人仰慕。“大家可能都有一种压力吧,或者说都想尽最大努力多学东西。”胡小平回忆,“同学之间互相交流非常多,课堂以外的时间全部被学习填满了,可以说是如饥似渴。”
  而对于“重大突破”的进一步解释,胡小平认为:“不进校经过系统学习,走不到好远;在大山里肯定有很多局限,搞艺术需要开阔的眼界,必须走出去。”
  今天的摄影界惊叹,从“武大摄影班”群体里走出来的一批人已经成为著名摄影家,成长为中国摄影界的中坚力量。胡小平作为其中一员,实力值得嘉许。

摄影是“贯穿终生的事业”

  用摄影记录凉山,起初却是以美术的角度切入的。1976年12月,胡小平被招到喜德县电影公司当美工,成天的工作多是画电影海报,偶尔也学着放映。在此之前,高中毕业后他曾到喜德县冕山公社当了一年半知青。喜欢画还要早,县文化馆的阿勒郁惹办美术培训班,他去过;不久后到昭觉县参加美术培训,看到四川美术学院老师现场作画。“美术对我冲击很大”,胡小平感慨,“几乎刚参加工作,我就开始喜欢摄影。”文化馆有相机,画家阿勒郁惹也摄影,他借来“海鸥4B”照相机学,“点燃了艺术这个火花”。恰巧1979年随父母工作调动,他又到了普格县电影公司。普格县文化馆长李志国搞摄影已经小有名气,胡小平“跟到拍、跟到学,一发不可收拾”,即使1985年调到凉山州电影公司宣传科工作,钻研摄影的劲头仍有增无减。
  胶片时代,进暗房冲洗照片几乎是摄影人的必备功夫。房子好办,再小也可以挤出一间;收入拮据,只得动手自制放大机。他从成都春熙路照相器材商店,购买了放大镜头、底片夹、皮腔、压片尺等材料,放大机灯箱用油漆桶做,放大机立柱用钢管做,放大机底座用木板装。在将镜头装在放大机上时,他发现塑料管窄了套不上放大机镜头,就用水果刀削切,结果一下飙滑,刀片差点戳穿左手掌,鲜血喷溅,马上到医院缝针。
  1984年,胡小平在《凉山日报》发表新闻图片40多幅。从1982年拍到1990年,这时候,胡小平意识到,摄影是其“贯穿终生的事业”了。
  整个20世纪80年代,成为胡小平摄影的“分水岭”。“读大学之前,看不到摄影书籍,得不到多少信息,全国摄影比赛也少,我也不知道摄影史上那些大师如布列松、萨尔加多,只是一心想把自己看到的拍出来。”接受采访时,胡小平以少有的严肃口吻说,“因为没有功利色彩,不摆拍、不浮夸,也不躁动,就那么纯粹地拍。赶场天,有人喝醉了,躺在地上,旁边是供销社,墙两边挂满了廉价的衣服;有的人破衣烂衫,但你看不出悲凉,彝族人天性中有一种乐观的精神面貌。我尽可能拍朴实的生活,因为摄影本身是一种记录。”
  与安静拍摄凉山迥异,大学毕业之后的胡小平,频繁地参加影赛,有了“获奖专业户”之称。两年经商,做婚纱摄影和广告、卖冰淇淋,他形容那段经历为“下海呛了几口水”。“如果经商成功了,我的摄影也废了。”所幸“那只是很多摄影人要走过的一条路”,胡小平说,那个时期的摄影是“初恋”。

用心才能拿出有分量的作品

  一个新的世纪很快到来。时间,在让年轻人青春不在的同时,也让中年人对外部事物和自我内在的认知与思考沉淀。胡小平对摄影的执迷,堪称进入了“热恋期”。他敏锐发现以往大量用120型胶卷拍摄的6×6英寸方片,那些记录了改革开放时代的摄影作品,恰恰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其历史性、文献性、人文性更加凸显出来,珍贵价值随着时间的积淀而愈加积累。“就摄影实践而言我一直在做,只不过,理论上还没有去做提炼。”胡小平几乎把全部的业余时间放到摄影上,即使后来分别到州文化馆、博物馆、图书馆工作,担负的任务不尽相同,但持之以恒的事情唯有摄影。
  面对数码相机的更新换代以及近年手机摄影的兴起,胡小平并没有抱持艺术的高傲钻进逼仄的胡同,而是积极拥抱新技术。2007年,他开始成为最早一拨用手机摄影的专业摄影家。摄影工具在变,坚持的则是对摄影艺术的理解与观念。“还是要用心,才能拿出有分量的作品。”他的看法是,当手机摄影空前普及的时候,起决定性作用的更应该是“观看的眼睛”,只有它才能决定摄影作为艺术的品质。
  据胡小平计算,迄今他拍摄的图片总量已近10万张。他举例:“坚持拍摄最久的是凉山彝族火把节,从1982年开始已经有38年。我的足迹遍布普格县的普基、文坪、洛乌沟、西洛、小兴场,布拖县的特木里、拖觉、西溪河、依某、包谷坪、交际河,还有昭觉、喜德等县。至今拍摄火把节300多场。”大量图片的积累,是一个摄影家经年累月耐力与毅力的表述;难能可贵的是,有关凉山彝族风情的珍贵记录在摄影家手中建成为丰富的影像宝库。
  量的积累只是文献性的一面,更为重要的是影像呈现的认知价值。纵观胡小平的摄影作品,比较强调通过拍摄者的观看,呈现摄影所处场景独特的空间和时间,向以后的影像观看者传递当时的生活或者视角经验。换句话说,构图不必要强化新颖别致而特别刁钻,按动快门瞬间的元素构成关系亦不是刻意达成,而重在对日常生活以及普遍情感的捕捉。正如摄影评论家约翰·伯格所言,艺术不应该是隔离于大众的,不应该是高高在上的,而应该采取人物生活场景的亲民视角,跟时代走得更近一些。
  “从我内心来讲,我最喜爱的还是拍摄人物,通过镜头看见凉山人的变化。”胡小平扎根凉山、关注凉山、拍摄凉山,在漫长的时间跨度中愈加明确坚持摄影的意义。他让我们通过其拍摄的作品,看见凉山时代进步的光辉岁月。

受访者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