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贵沿
在江南想故乡
必坐在宽窄巷子的餐桌旁
宽窄巷子太长了
长得如串串火锅的香味
走到哪里,哪里都成了故乡
有故乡的味道就有宽窄巷子
就有四川方言的吆喝声
穿越堂前的巴蜀烟雨
穿越杜甫草堂的二百余首诗行
你就守在茅屋外,一等千年
从望江楼的翘檐回廊
到九眼桥的卧波长虹
我分明看见一个拈花女子
从蜀绣的针孔中走来
把川西的红月亮
挂在了城南的红照壁
这一照便是万里辉煌
这一照所有西南的墙壁都生辉了
这一照巴蜀的山水都柔情了
柔成一幅幅美丽的山水画
漂洋过海,穿越古今
穿越大大小小的弄堂
想念,宽窄巷子
其实就是想念远去的童年
想念一些妈妈的味道
听见唤归的小名,在多少个黄昏
刺破云层深处
这个声音一直留在天空
夕阳西下
我背着一个希望走在回家的路上
坐上高铁就像骑一匹快马
马蹄声风驰电掣,速度远远地
把历史抛在了时光的隧道里
坐在这样的空间四平八稳
坐在这样的空间风雨无关
不用快马传书,不用日夜星辰
只一个转身,大明朝
就凝固在汤山脚下
金陵府没有了前朝的威严
那些从京城里跑出的金钗银钗
哪一位不是痴情怨女
那些历朝历代的权力与财富
哪一朝不是从头再来
南京,一个谜一样的世界
南京,一个饱经沧桑的城市
坐在栖霞山的寺院里
超度多少江山更替
是夜,进南京城
我知道黑夜就在窗外
时光被压缩成一节一节的管道
我们在管道内各具形态
看书的看书,睡觉的睡觉
大多数遨游在手机的世界里
忘记了回家的端口
这蛇一样的高铁
奔跑在历史与未来之间
这子弹一样的速度
呼啸在爱恨情仇的故事里
这声音独具穿透力
这声音来自天外
中山路新街口站着的巨人
曾挥舞一把剪刀
就把一个民族的辫子
永远地丢在男人的气节外
那把刀至今还锋利无比
是夜,进南京城
我不再是赶考的书生
也不再挑灯夜读让书童打扇
去中央广场喝杯咖啡吧
去夫子庙来一碗鸭血粉丝汤
再搭乘秦淮河的小船
去欣赏秦淮八艳的才情绝艳
不用珠宝白银打赏
只需二维码支付便可赎身
是夜,进南京城
出了高铁便是地铁
不用鲜花和书报,不用暗语和密码
有缘就笑笑算是一种问候
无缘也笑笑算是一种祝福
这个城市埋在森林中
这个城市通往六朝古都
通往我们想去的地方
太湖是一朵莲
盛开在烟雨朦胧的江南
开成紫玉墨韵的砚池
开成旗袍步履雨巷的雅韵
开成三寸金莲的娇羞
从清朝和“民国”而来
那一颦一笑的举止
那一悲一喜的传奇,都在太湖莲叶上
成为江南秦砖汉瓦的记忆
这记忆长寿千年,如鼋头渚的风景
一弯新月挂眉梢,一池蛙鸣荡夏荷
江南就挂在太湖的帆上
将吴侬软语的思念拉长到千里之外
从一个时代运往另一个时代
所有时代都柔情似水
将宽窄的运河打湿了城市间的距离
延长了多少不眠的归期
这个归期是姑苏城外的寒山寺
是夜半钟声到客船的张继
摇橹抒怀,情洒西园
一支洞箫,就吹瘦了杨柳细腰
二根胡弦,拉扯出二泉映月的凄美
枫桥夜泊的渔火
不在月落之时就在乌啼之间
泗泾古镇太古了,古得不见了踪影
古得只剩下瘦瘦的牌坊
骑在头上像一条裤衩
我和汉江兄一路追寻
始终不见它的背影
不见了柳永,不见了辛弃疾
不见了《钗头凤》的爱情
只有模棱两可的方向
让阿叔阿姐不知所措地迷茫
只有小鱼儿的热情
使泗泾的水依然美丽缠绵
还有石生对时光的呐喊
驾驭他的枣红马穿梭,在字里行间
忙碌着诗歌与星星的碰撞
泗泾原来就是一条河
是上海的老根,可以直通宋朝
直通歌舞升平的宫殿
这个宫殿有长袖善舞
泗泾去了,去了远方
所有的传说都成了一种传说
泗泾的水就是一幅水墨画
流淌千年也流不尽小镇的沧桑
泗泾古镇,就剩下那一方塔了
塔成一方印盖在长长的画卷上
让遗落的古镇收藏我们心底
如逝去的青春,一去难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