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都市报 -A14 散文-
A14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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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乡的腊八粥

  

□湛蓝

  每年进入腊月,我总觉得作为一个中国人的属性特别鲜明。农历年年关在即,国历记日便退居到次要的地位。童谣唱“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月的第一个节日腊八节快到了。
  大抵是老家对腊八节有特别的情牵,把腊月初八、十八和二十八都称为腊八节,但以初八为盛。因十八、二十八忙于吃转转会,便顾不上吃腊八粥了。想想,我已经很多年没喝过家乡的腊八粥了。老家的腊八粥是咸的,跟广东人的咸骨粥如出一辙。
  在我年幼那些年,母亲比较看重腊八节,一大早就开始张罗。吃了早餐,母亲收拾好厨房后,从“气死猫”里拿出肥肠、香肠,各割一段,再去楼上取两根肋骨下来,与肥肠和香肠一起放进瓷盆,从鼎锅里舀一瓢热水,细细地洗。这些东西因被烟熏过,前两次洗的水黑黢黢的,要反复洗几次。
  为防止馋嘴的猫偷吃,母亲把洗干净的荤菜装在盆子里放橱柜或用东西盖着。“气死猫”是一种竹器,里面放了心、舌和大肠等猪下水挂在灶台上方熏,有缝隙但猫爪子又伸不进去,猫看得着吃不到,馋得心里直痒痒,所以叫“气死猫”。
  母亲把腊味备好后,领着我们去地里寻青菜。萝卜匍匐在地里,露出红扑扑水嫩嫩的脸蛋儿,逮着缨子一拎,就能将它连根拔起。白菜像一朵半开的莲花,底部带着淡淡蓝晕的叶子像一片片打开的花瓣儿,托着晶莹的霜雪和露珠,心紧紧包裹着。母亲从根部砍断,提着菜帮,霜雪和露珠哗啦啦倒出来。莴笋的叶和皮呈紫红色,那是能散发蔬菜清香的作物,一刀砍下去,立即冒出乳白色的浆,浆有粘性,糊在手上粘粘的,一会儿就变成黑色。胡萝卜密密扎扎地生长在一起,叶子青翠欲滴,我们小时候把胡萝卜缨子扎起来当毽子踢。扯胡萝卜时,常听妈妈说农谚“胡萝卜抿抿甜,看到看到就过年”。按时令种植的蔬菜,在一定程度上也与气候相关,足见农耕民族的文化底蕴。
  一会儿工夫,母亲的背篼里盛满了新鲜可人的蔬菜。回到家,母亲洗了手就进厨房忙碌起来。她将肋骨、香肠、肥肠、玉米、红豆、绿豆和米先放进锅里煮着。父亲把木盆搁在水井边,将摘掉老叶子的菜放进木盆洗。萝卜和莴笋削皮,和洗干净的胡萝卜都切成丁待用,莲花白煮粥和汤习惯用茎,以前地里种出来的白菜煮汤带着淡淡的甜味。
  肉煮熟了,炉火开大,再将备好的青菜悉数放进粥里,粥慢慢变得缠绵起来,锅里“咕嘟咕嘟”不断冒泡泡。腾腾的热气在厨房里弥漫,腊肉的烟熏味儿、蔬菜的清香味儿,袅袅娜娜地扑入鼻息。
  母亲把肋骨、香肠和大肠夹起来,切的时候,这边姐姐便拿碗舀腊八粥。等腊八粥端上桌,母亲将切好的肋骨、香肠和大肠也一盘盘端上来。再从罐子里夹几块儿红豆腐、一碟泡菜,一家人围着大木桌子吃起来,真是天上人间的美好。我很沉溺于那带着浓浓烟火味儿的日子,虽然条件远不如现在好,但母亲总能想方设法把日子过出滋味来。
  那时,我们家院子阳沟边有一棵很大的桃树。吃腊八粥时,母亲说,用斧头把桃子树砍一个口子,喂点饭将口糊上,明年桃子就会结得坨实坨实(重庆话,硕果累累的意思)。听了母亲的话,我虽然将信将疑,仍然禁不住梭下板凳去院子里看一眼桃树。我嘴巴里包着的粥一时竟忘记了吞咽,似乎俯仰之间,红艳艳的桃花满目,毛茸茸的果实在茂密的枝叶间若隐若现。后来长大了,阅读中,竟然为母亲的话找到了佐证。清《房县志》卷十一《风俗》称:“腊八日,以米和麦豆及诸蔬果作粥,谓之腊八粥。果木有不实者,以斧斫树著粥于穴,问曰:‘结不结,枝压折。’谓之‘喂树’。”
  年幼时的节日记忆,就是一根植入大脑的线,在山水澄明之处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