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像

《益部方物略记》南京图书馆藏

广元昭化古城

　　

□许永强

　　北宋时代，才子佳人，犹若浩瀚星辰。宋仁宗天圣年间的宋庠宋祁两兄弟，可谓当时的佼佼者。
　　宋祁（998年－1061年），字子京，雍丘人（今河南杞县）。十岁能诗，身材俊雅，文采出众，风流自赏。与宋祁同一时期的蔡襄曾这样评价：“英采秀发，久视之，真神仙中人也。”
　　27岁那年，宋祁参加省试，一句“色映堋云烂，声迎羽月迟”（《采侯诗》）赢得众多参考举子的赞赏传诵，一时间“宋采侯”之名传遍京都。也是这一年，宋祁与其兄宋庠同举进士，礼部本拟定宋祁为头名“状元”，宋庠为第三名“探花”。但实际掌握朝政的刘太后觉得弟弟不能排在哥哥之前，于是钦定宋庠为状元，置宋祁为第十名。世人称誉兄弟俩为“双状元”。宋祁也春风得意地步入了仕途，拜入宰相晏殊门下。

壹
红杏尚书知益州

　　步人仕途的宋祁，正逢天下太平、繁荣富足的仁宗时期。这给集才气与帅气于一身的宋祁提供了尽情寻欢作乐的机会。陆游在《老学庵笔记》记载，宋祁好客，经常在府邸广厦中大开筵席，“外设重幕，内列宝炬，歌舞相继”，从早到晚，宾客们饮酒歌舞，偶然揭开幕布，惊讶不已——已是第二天凌晨了。因此，宋祁府邸又名“不晓天”。
　　晏殊和宋祁都喜诗酒歌舞，可谓趣味相投。为了和宋祁天天喝酒玩乐，晏殊在宋祁家旁边买了一栋房子，他们“雅欲旦夕相见”“出妓饮酒赋诗，达旦方罢”。（《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第二十六）除了在家里吃喝玩乐，还会外出郊游行乐。在踏春享受时，宋祁写下了及时行乐的情趣：“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玉楼春·春景》）宋祁也因词中“红杏枝头春意闹”一句多了一个“红杏尚书”的雅号。
　　派遣宋祁入蜀，在朝堂议定之时，曾遭到时任宰相和大臣们的反对。益州（治所在今成都）是重镇，担任地方长官的历来都是素有声望的人。他们认为“蜀风奢侈”，而宋祁喜好游宴，派这样一位不懂清廉节俭的人去富足的成都，“恐非所宜”。但宋仁宗赵祯欣赏宋祁的才情，称“宋祁有何不可知益州？”，力排众议，任命在定州（今河北定州市）的宋祁移知益州。
　　嘉祐元年（1056年）九月，已经五十九岁的宋祁踏上了奔赴益州的路途。嘉祐二年（1057年）二月一日，宋祁到达利州治所绵谷县（故址在今四川广元市利州区嘉陵江东岸），此时桃李花已盛开。再往南行，经望喜驿（今广元昭化镇南）进入剑州，至剑门、梓潼到达绵州，此时的宋祁已是人困粮乏，多亏友人接济。接着再经罗江驿，过汉州（今四川广汉市），约二月上旬到达成都。二月二十日，正式就任益州太守。
　　宋祁入蜀时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一路上，桃花盛开，嘉陵江和蜀道的艰难引发了诗人的诗情。“蜀天寒破让芳晨，雪花霞跗次第新。解把清香与行路，教人长忆故园春。”（《二月一日次利州见桃李盛开》）“江流东去各西行，江水无情客有情。此地怀归心自苦，不应空枉夜滩声。”（《次望喜驿始见嘉陵江得予友天章张文裕西使日》）“暂解征鞍息使邮，孤亭望断更夷犹。山从剑北呈天险，树遍巴西送客愁。拂衽风和循幌入，濯缨江好近人流。凭君且作刚肠忆，怀远思归易白头。”（《题罗江翠望亭兼简西游君子》）这些诗以美景安慰怀归之情。“潼水无时腐，英名相与俱。”（《张亚之庙》）“丞相于藩日，疏湖讼阁西。疑从济川地，写出钓璜溪。流浅初无浪，源清不贮泥。月为宵幌烛，云作曙楼梯。碍马汀篁密，萦船浦蔓低。人亡桃李在，脉脉尚成蹊。”（《汉州房公湖》）则流露出对梓潼神英显王张亚子和唐朝宰相房琯的敬仰。

贰
工作游乐两相宜

　　刚到成都，宋祁就开始修葺学舍、“次补生员”“裕农政而厚本业”清理刑狱，短时间内就使益州“风化大洽”，一派太平安乐的景象。《蜀中广记》记录宋祁被列为41位“成都贤守”的第38位。
　　“天府之国”成都，民间富足，歌舞升平。虽然已年近花甲，却丝毫不影响懂生活、会享受的宋祁尽情游乐。
　　“成都太守自正月二日出游，谓之遨头，至四月十九日浣花乃止。”这是多年后苏东坡和朋友刘景文、周次元在西湖游乐时写的《次韵刘景文周次元寒食同游西湖》文中注。想到宋祁不用上班，在成都游玩三个多月的情景，不由得羡慕嫉妒恨。
　　北宋著作家魏泰的《东轩笔录》记录了这样一件事：宋祁在成都时，家中娇妻美妾成群。一天，宋祁与朋友在锦江边喝酒，秋风忽起，觉得有点冷，便让随从回家去取“半臂”（马甲、坎肩）。没想到家中妻妾忙不迭地邀宠，每人准备了一件。随从最后抱来十来件“半臂”。宋祁看了半天，“视之茫然”，无论穿哪一件都怕有厚此薄彼之嫌。干脆一件不穿，忍着寒冷，哆嗦着回家——家里的红杏，看谁能“闹”？
　　其实宋祁的游乐也是一种社会考察。成都讲究吃喝，宋祁发现这里美食很多，菜肴十分对胃口。他不仅兴趣盎然地吟诗、唱词、品茶，并开发了诸多新菜肴，还在酒足饭饱之后，写了一本极有历史价值的《益部方物略记》。从书里，不仅可以了解金丝猴、盘羊、桤、红豆树等动植物，还可以了解当时四川的烹饪业发展状况。宋祁可谓是把工作与游乐完美地结合起来。
　　《益部方物略记》是系统而形象地介绍四川特产的书，川菜能够成为“八大菜系之首”，走红全国，估计也有宋祁推波助澜的功劳。因此，尽管右司谏吴及弹劾宋祁“在蜀奢侈过度”，成都人却对宋祁十分喜欢。宋祁去世之后，“成都士民哭于其祠者数千人”，都为他辩护，愤愤责骂那些弹劾宋祁的人，“不安其奢侈者”，纯属诬蔑！
　　修编《新唐书》（原名《唐书》）是一件枯燥严谨的事情，但是宋祁同样可以让繁琐无味的修史成为娱乐。《东轩笔录》载：“宋子京，晚年知成都府，带《唐书》于本任刊修。每宴罢盥漱毕，开寝门，垂帘燃二椽烛，媵婢夹侍，远近观者，皆知尚书修《唐书》矣，望之如神仙焉”。酒后宴罢，宋祁让婢女们点上红蜡烛，娇妻美妾们牵纸磨墨，自己则气定神闲地“搁笔掩卷，索酒狂饮”写着唐代传记。他还特意打开大门，让外面的百姓看到里面美女如云，灯火辉煌。久而久之，成为一景。成都的百姓看到这幕，就纷纷相告：“宋尚书修纂唐史了，快去看呀！”就在这样的享乐中，宋祁完成了《新唐书》列传150卷。《新唐书》主编欧阳修对他称赞有加。成书时，欧阳修将宋祁的名字排在自己前面，成为二十四史中唯一有两人编修的。

叁
蜀地风貌激诗情

　　风光秀美、风物繁盛的成都，也让宋祁心情十分愉悦，创作了丰富的诗歌，这些蜀中诗在蜀地广为流传，在文人中广泛传播。后被编入《西州猥稿》。
　　宋祁的蜀地诗内容丰富，所见所闻所感均写入诗中。
　　“风物繁雄古奥区，十年伧父巧论都。云藏海客星间石，花识文君酒处垆。两剑作关屏对绕，二江联派练平铺。此时全盛超西汉，还有渊云抒颂无。”（《成都》）描绘成都的繁荣；“岷峨俗美汉条宽，野实呈秋照露寒。卖剑得牛人息盗，乞浆逢酒里馀欢。锦波濯采霞湔浦，磑浪催轮雪沸滩。告稔不须腾驿奏，自应铜爵报长安。”（《岁稔务闲因美成都繁富》）赞美成都风物众多、历史悠久，比西汉时期更加盛况空前；“飞槛枕溪光，欢言客遍觞。暂云消树影，骤雨发荷香。辛臼橙齑熟，庖刀脍缕长。蘋风如有意，盈衽借浮凉。”（《夏日江渎亭小饮》）写自己在江渎亭宴饮，欣赏湖光山色。这些作品赞美成都的风物景致，繁盛的城市风貌，人民的安居乐业，以及他在这里和宾客的宴饮之乐。
　　“阳九协嘉辰，斯人始多暇。五药会广廛，游肩闹相驾。灵品罗贾区，仙芬冒闉舍。……刺史主求瘼，万室击吾化。顾赖药石功，扪襟重惭唶。”（《九日药市作》）记录了蜀中重九聚会进行药品交易的习俗；“侧盖天长荡晓霏，暖风才满使君旗。水通江渚容鱼乐，草遍山梁报雉时。场雨灭尘盘马疾，楼云碍曲进觞迟。少陵宅畔吟声歇，柳碧梅青欲向谁。”（《春日出浣花溪》）描写了浣花溪春日出游的盛况。此外还有《九日宴射》《二月十八日席上忆季长未还不同斯乐欲作诗寄》等描写蜀中习俗的诗作。
　　诗人常年在外，饱受羁旅行役之苦，此时的宋祁已体现出衰老的迹象，“自问一春行役苦，带環移眼奈衰何。”（《初入蜀州阁道作》）“旅鬓双垂雪，羁怀一泛萍。”（《将归二首》）感叹羁旅行役之苦。这一时期，怀念京邑仍是宋祁诗歌的主要内容。宋祁离蜀返京前，曾多次上书请求回京而不被允许，因此他写下：“避贤求假左朱轮，衡石通章触罢频。十驾似驽宁取道，五能如鼠不藏身。危心事国区区在，短领侵年种种新。君惠转深无报日，长教猿鹤怨归人。”（《屡乞近郡诏不许》）诗中表达出虽然已经年迈但仍然关心事国，想要报效朝廷之意。“菌阁俯江干，西南蜀塞宽。看云记巫峡，望日省长安。”（《农阁》）也是表达诗人虽然身处蜀地，但每日都有怀念京邑之感。“客雁归何处，寒寒螀鸣不休。”（《七月二十七日》）“离家何所恨，雁后作归人。”（《将归二首·其一》）自比客雁，表达自己如客居他乡的孤苦无依的心境。
　　宋祁还写了不少览物抒情的诗。“故苑犹霏雪，荒池但劫灰。赪遗糊处壤，阖记数残枚。”（《览蜀宫故城作》）抒发历史兴亡，斗转星移，沧桑巨变的感叹之情。
　　嘉祐三年（1058年）秋，在蜀约一年九个月的宋祁被召还京，准备升任三司使，掌管天下粮钱。但是黑脸“包公”和右司谏吴及弹劾宋祁“在益部多游燕”“在蜀奢侈过度”，最终宋祁没能上任。
　　虽然宋祁在蜀中的时间不长，但他的这些诗歌表现了众多的蜀中风物和习俗，既是他对诗歌的热情，也反映出了他对蜀地的浓厚兴趣和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