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峨眉山金顶和万佛顶。(新华社资料图片)
李白像(马睿临)
□马睿
唐玄宗开元十二年(724年)秋天,李白“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在离开巴蜀前,游历了峨眉山。李白平生爱月,特别是“峨眉月”使他眷恋一生,情意相连。峨眉秋夜如此美的月色,让李白难以忘怀,遂吟出了这首《峨眉山月歌》,诗中说:峨眉山巅高悬着半轮秋月,月影洒在平羌江面之上。夜晚,我沿清溪向三峡进发。在前往渝州的途中,我思念你却又不能见到你。
提到四川的名山,很多人首先会想到“峨眉天下秀”。
不错,自古以来,峨眉山都是四川名胜之首。“书圣”王羲之甚至把峨眉山视为“碑版之所闻,昆仑之伯仲也”,并将登临峨眉作为“实不朽之盛事也”“一段奇事也”。
峨眉之美甚多,清光绪十七年(1891年),诗人谭钟岳在编撰《峨山图说》时,特地挑选出最美的十处景色并各配一诗,合称“峨眉十景”。
“峨眉十景”荟萃了峨眉风光雄、秀、奇、险、幻的特色,春有“双桥清音”“洪椿晓雨”,夏有“萝峰晴云”“灵岩叠翠”,秋有“白水秋风”,冬有“大坪霁雪”。一天中,可以朝看“金顶日出”,午观“峨眉宝光”,夜赏“象池夜月”“金顶圣灯”。既凝聚了峨眉山阴晴雨雪的四时景象,又展示出春夏秋冬的四季变换。正是这些美景、奇景、绝景,让峨眉山闻名遐迩。
峨眉山月,自古闻名。赏月最佳之地是洗象池,因为“象池夜月”是十景中最富感情色彩的一景。
洗象池在明朝时仅为一亭,称为初喜亭。后改建为庵,名初喜庵。清康熙三十八年(1699年),泓川禅师建寺。清乾隆元年(1736年),月正和尚扩建,因寺前有一小池,传为普贤菩萨于此浴象,故改名洗象池,又称天花禅院。清咸丰、同治年间,建观音殿、弥勒殿、大雄殿。1944年,寺僧释遍祥重建大雄宝殿。
之所以说洗象池是全山赏月最佳之地,是因它之上还有山,背后也是山,只有前面开阔,附近树木也多。金顶虽高,但无陪衬,只能对天看月;洗象池以下,山峰重叠,树木太多,风光不及洗象池观月十全十美。所以,“象池夜月”成了峨眉十景之一,有些和西湖的“平湖秋月”比美。
每当月夜,云收雾敛,万山沉寂,秋风送爽,一轮“明镜”悬于碧空,唯有英姿挺拔的密林,萧萧瑟瑟,低吟轻语。月光透过茂密墨绿的丛林,大雄殿、半月台、洗象池、初喜亭、吟月楼,沉浸在朦朦的月色里,肃穆中又显恬静。
月光下,古刹似一头侧卧的大象,剪影清晰。大殿似额头,两侧厢房似双耳,半月台下的钻天坡石阶,又好似拖长的象鼻,不知是巧合还是寺庙建造时设计师的匠心独具?皓月当空,满天清晖。千山月色,柔和似水,游者恍惚步入广寒天宫。
明末大思想家顾炎武,面对峨眉月,留下了“洗象池边秋夜半,常留明月照寒林”的佳句。谭钟岳《象池夜月》则写道:“仙人骑象杳何之?胜迹空余洗象池。一月映池池贮月,月明池静寄幽思。”月移中天,六方小池内,一汪清泉,一轮明月,恰好映在池中,两月相对,天上人间,浑然一体。
峨眉四季皆可赏月,唯秋夜最佳。
农历每月初七、初八或初九,月亮与地球的连线同地球与太阳的连线成90度角时,在地球上看到月亮呈右半边亮的半圆形,这种月相叫“上弦”,这时的月亮叫“上弦月”。上弦月于日落时出现在中天,夜半时分落下山去。
张继《枫桥夜泊》云:“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夜半”“月落”,说的就是上弦月。
如果峨眉山月是“半轮”上弦月,则李白“夜发”之时,当在日落后至黄昏这段时间。这时候,“半轮”明月正高悬于峨眉山上、西方天空,美丽的月影正倒映在静静的平羌江中。松浦友久先生说的“高挂在山峰顶端的半圆的秋月”,实际上说的就是上弦月。
上半个月,我们只能看到月落,而看不到月出;下半月,只能看到月出,看不到月落。
除洗象池外,峨眉山的赏月胜地还有萝峰顶(伏虎寺右侧)、仙峰寺(仙峰岩下)、对月峰(黑水寺旧址后)、月儿顶(万年寺旁)、明月池(万年寺巍峨殿前)、弄月池(又名待月池,报国寺内)和白水池(万年寺内)等地。
唐玄宗开元十二年(724年)秋天,李白“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在离开巴蜀前,游历了峨眉山。
李白平生爱月,特别是“峨眉月”使他眷恋一生,情意相连。
峨眉秋夜如此美的月色,让李白难以忘怀,遂吟出了“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的千古名句。即使到了晚年,他在异乡还吟诵着:“我在巴东三峡时,西看明月忆峨眉。月出峨眉照沧海,与人万里长相随。黄鹤楼前月华白,此中忽见峨眉客。峨眉山月还送君,风吹西到长安陌。长安大道横九天,峨眉山月照秦川。”并引吭高歌:“一振高名满帝都,归时还弄峨眉月。”(李白《峨眉山月歌秋送蜀僧晏入中京》)
在李白之前,文人雅士也有吟咏峨眉的诗句,如“峨眉岫初发,洞庭波渐起”(李世民《度秋》),“还似成都望,直见峨眉前”(李世民《秋日》),“浩然坐何慕,吾蜀有峨眉”(陈子昂《感遇》),“削发十二年,诵经峨眉里”(崔颢《赠怀 一上人》)……
但总体来说,这些诗文不仅数量较少,而且质量也一般,影响力和传播面都不大。专门咏“峨眉月”的佳作,几乎为零。
但在李白身后,描写“峨眉月”的诗文成倍增加,比比皆是,如“依依向我不忍别,谁似峨眉半轮月”(陆游《舟中对月》);“愁中巫峡暮云合,望里峨眉秋月斜”(王士祯《寄朱峨眉方庵兼怀蒋修撰虎臣》);“飞来一片月,相忆卷帘看”(朱彝尊《送方庵叔之官峨眉》),“我与青莲同朗抱,半轮秋影到而今”(刘豫波《峨眉游草》);“我最爱的是在月光之下,那巍峨的山岳好像要化成紫烟。还有那一望的迷离的银霭,笼罩着我那寂静的家园……我站在月光下的乱石中,要感受一片伟大的苍凉……在今晚的月光下,峨眉想已化成紫烟”(郭沫若《峨眉山上的白雪》)。这些诗作,无论文字还是意境,都或多或少受到李白的影响,留下了他的烙印。
诗中所提及的几处地名,据史料记载,“清溪县……清溪关,在大渡河外,唐韦皋凿之。以通都蛮,号曰:南道唐镇”(曹抡彬,乾隆四年版《雅州府志》)。
“平羌江,州治北,旧传羌夷入寇,武侯于此平之,因名。李白诗‘影入平羌江水流’……峨眉县,汉犍为郡南安县境,后周置平羌县,寻改峨眉县,隋改青衣县,属眉州。”(明嘉靖版《四川总志》),又称“平羌江,在治北,环城东流,至嘉定入岷江。”(曹抡彬,乾隆四年版《雅州府志》)。
关于青衣江,曹抡彬的乾隆四年版《雅州府志》中写道:“青衣江,一名清溪,源从罗纯,九曲六十里,至县城外环绕南流而为县治。水萦回襟带,西下三十里合雅河。按《川总》:蜀本蚕丛氏,嗣蜀侯,周襄王时称王。衣青衣,劝农桑,其庙曰都安王,亦曰青衣神。此青衣江所由名也。保宁府南溪县亦有青衣江,《川总》云:古有青衣国,与叙州邻,慕汉衣冠,遂求内附。江因以名”。清嘉庆《大清一统志》)里记载,“青衣江,在雅安县……入洪雅县界,一名平羌江,即古大渡水也”。
《乐山县志》则记录了,“板桥溪,出平羌峡口五里,廛居十余家,高临大江傍岸,清邑宰迎大僚于此。盖唐时清溪驿,即宋平羌驿也”。
詹福瑞等《李白诗全译》里说,“三峡,一说为嘉州三峡:平羌峡、背峨峡、犁头峡,一说为长江三峡,即瞿塘峡、巫峡、西陵峡。此当指长江三峡,因清溪驿已在嘉州三峡的下游”。
关于李白这首诗,千百年来争议最大的话题是:“思君不见下渝州”中的“君”到底是谁?有人说是月亮,也有人说是赵蕤、元丹丘、吴指南。
笔者认为,很可能是家乡的某位亲人或恋人。原因很简单:此时月亮正高悬眼前,如果“君”是指月亮的话,何苦要用“不见”二字。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人在离乡之际,最思念的人首先会是亲人或恋人,其次才是师友。
眼下,李白马上就要出三峡了,而一出三峡就意味着真正离开了家乡。正所谓“月是故乡明”,或许这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赏玩故乡之月了,以后恐怕再也没机会了。刹那间,一股“故乡情结”涌上李白心头,久久不能平复。
李白是个“故乡情结”很浓的人,直到临终前都念念不忘故乡,而“故乡情结”的形成通常有三大原因:心理学方面,成年人面临太多来自工作、生活、人际关系等压力,产生紧张、焦虑的情绪,瞬间逃避的时候,故乡成了最好的避难所。因为那里是一个人成长的初境,童年是人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节;美学方面,人是非理性的,一定会创造一个想象的状态与现实区别。于是,就用语言与文化打造了一个随心所欲的理想状态。故乡,恰是这一理想的不二之选;文化方面,当人感觉到未来的不确定性及异域文化的疏离感时,会不由自主地强化对故乡文化的亲和感。
因此,在即将离开故乡赴他乡之际,加之中秋节又快到了,除了家人与恋人,李白还会想谁呢?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