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开封仍保留古老气息。

开封州桥遗址壁画“石刻海马瑞兽图”。

　　

金榜题名之地河南开封

　　900多年前的汴京开封，位于皇城正南门和内城之间有一座400米长的“州桥”，常年人声鼎沸。这里是王公大臣经御街前往宫里上朝之地，也是历届科举放榜之地。1057年3月，在由宋仁宗亲自主持的殿试中，来自四川眉州的22岁青年苏轼，和弟弟苏辙双双进士及第。
　　苏轼活了66岁，荣辱皆尝，仕途曲折，一生辗转多地，而开封对于他来说则是生命中最为关键的一站。在这里，他金榜题名，名震京师。也是在这里，他身陷囹圄，度过了生命中的至暗时刻。
　　可以说，汴京岁月给苏轼的一生奠定了基调。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张杰吴德玉纪陈杰
　　河南开封摄影报道

21岁从蜀地奔赴汴京

　　

才华终被看见

　　四川眉州，自古文脉昌盛，孕奇蓄秀。
　　苏轼与弟弟苏辙生于诗书之家，在父母的精心栽培下，读书学礼，一心想实现人生价值。苏轼的伯父、苏洵二哥苏涣，在苏轼出生前10年（1024年）登进士第，是家族的骄傲。身为一名读书人，又有长辈榜样在前，在苏轼心里，不会少了人生志向。
　　宋仁宗嘉祐元年（1056年）3月，虚岁21岁的苏轼与弟弟苏辙，在父亲苏洵的带领下，朝着京城——远离蜀地几千里的开封进发，踏上赶考之路。他们先从眉州到成都、阆州（今四川阆中），溯嘉陵江至川北，自金牛道入褒斜谷，再经扶风和长安，出关中，过渑池，一路穿山越岭，终至京师。
　　嘉祐二年（1057年）正月，苏轼与弟弟苏辙参加了礼部举行的“省试”，大文豪欧阳修任主考官。苏轼此次考试所作文章题为《刑赏忠厚之至论》，判卷的诗人梅尧臣第一个惊喜地发现了它，连忙推荐给欧阳修。欧阳修读了也大为惊异，“以为异人”，打算把此文作者录为第一名。但欧阳修又怀疑作者可能是其门下曾巩，为了避嫌，于是放在第二。后来才发现不是曾巩，而是
　　眉州苏轼。
　　1057年3月，宋仁宗亲自主持“殿试”，苏轼与弟弟都位列进士榜，其中苏轼位列第六，弟弟苏辙排名稍微靠后。欧阳修是苏轼的主考官，两人便有了师生之谊。按惯例，苏轼给欧阳修写了一封信，这就是《谢欧阳内翰书》。这封信与一般的泛泛感谢不同，苏轼明确表示，他要追随欧阳修，力整当时浮华萎靡的文风。
　　1061年8月，在朝廷为选拔“非常之才”而不定期举行的制科考试中，苏轼成绩卓异。消息传开，名动京师。《宋史·苏轼传》记载，宋仁宗在读过苏轼与苏辙兄弟的试卷后，大为赞赏，欣喜不已，回到后宫对曹皇后说：“朕今日为子孙得两宰相矣！”
　　这一年，苏轼虚岁26岁。

11世纪的大宋都城

　

　州桥一带最繁华

　　开封是一座历尽沧桑的古城。20世纪80年代，人们在开封龙亭一带清淤时吃惊地发现：地下3-12米处，竟然重叠了6座古城——3座国都，即战国魏都大梁、北宋首都汴京、金朝首都汴梁；2座省城，即明、清的河南省会开封；1座唐代重镇，即汴州。
　　让苏轼念兹在兹的大宋首都，如今埋在开封地下约8米处，不过，靠着遗址考古、文艺作品和传承不绝的记忆，我们依然可以“寻找”苏东坡，并感受到他所奋斗过、哭过的11世纪大宋都城。
　　2023年2月2日，从苏东坡家乡四川赶来的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来到位于开封闹市区中山路与自由路十字路口南约50米的“北宋东京城州桥遗址”，亲眼见证文献上传说已久的开封地下“城摞城”在眼前展开，体验“一河览古今一桥望千年”的历史地理奇观。在曾被黄河水多次洗刷过的河道堤岸上，北宋大型浮雕石壁，骏马奔腾、仙鹤飞舞、祥云环绕，艺术造诣高超，也让人从侧面感受到北宋汴京在物质和精神文化上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平。
　　唐代长安有东市和西市两个商业区，以供商贸之需。到了宋代，这种坊市分离（老百姓的生活区和商人的贸易区分处不同街区）的结构被打破，整个汴京成了无处不成市的商业都会。而且宋代以前，商业只准白天进行，夜里一律禁止，称为宵禁。这种传统到了北宋也被打破。作为开封城最繁华的州桥一带，每到节庆之日，人流摩肩接踵，灯火璀璨，直到夜半三更。“两岸夹歌楼，明月光相射”，“州桥明月”跻身汴京八景之一。
　　宋宰相王安石无数次经御街往宫里上朝，他的诗里写过州桥明月：“州桥踏月想山椒，回首哀湍未觉遥。今夜重闻旧呜咽，却看山月话州桥。”
　　“这里是北宋时期汴京最核心的地带，在汴京多年的苏轼，路过州桥的时候，很可能看到过这些石壁上的精美作品。”开封市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员王三营说。
　　考试名动京师22年后，苏轼迎来了他人生第一次重大挫折。1079年，因为被认为写诗讽刺朝廷，正在湖州任知州的苏轼，被拘捕送至汴京，关押在御史台审理。由于御史台又称为“乌台”，所以这场文字狱史称“乌台诗案”。“从这个角度来说，州桥是苏轼人生的最高和最低点的见证地之一。”王三营说。

北宋是士大夫的乐园

　　

苏轼遇到好时代

　　苏轼是罕见天才，但天才也离不开土壤。苏轼是幸运的，他遇到了一个适合梦想开花的时代。他出生成长、进京赶考的时间，正处于宋朝第四位皇帝、一向有“仁君”之誉的宋仁宗当政时期。
　　在宋仁宗执政期间，天下太平，能人辈出，“唐宋八大家”中有六位（欧阳修、“三苏”、王安石、曾巩）登上历史舞台。而在哲学界，周敦颐、邵雍、张载、程灏、程颐，思想深邃，大放异彩。政治界豪杰则有主持“庆历新政”的范仲淹、富弼、韩琦等人。主导“元祐更化”的司马光等“旧党”中人，也都是人中龙凤。宋代最聪明的两位科学家苏颂和沈括，也都成长于这一时期。
　　作家柏杨曾说过，北宋是士大夫的乐园。
　　河南大学教授程民生这样分析了北宋的时代特征，尤其是其中浓郁的人文空气：“宋朝脱胎于军阀割据的五代时期。为避免悲剧重演，宋代开国之初，宋太祖就确立了文人治国的政治方略。宋仁宗赵祯13岁登基，是北宋的第四任皇帝。在位期间，他忠实执行宋太祖重文轻武、偃武修文、文治靖国的‘祖宗之法’，还进一步改革台谏、科举等制度。应该说北宋时期有一种开放包容的精神，给文人士大夫带来充分的才能发挥空间，从而滋生出群星灿烂的时代。”

苏轼身上有一种“纯真”

　

　后人不应该放弃

　　喜欢苏轼的人，都能从其作品和人生经历中，感受到其身上有一种清澈和纯真。这种性格有天赋的成分、家庭的熏陶，也跟他在青年时代在汴京获得的巨大肯定、赞美分不开。
　　在汴京，年少的他在父亲、弟弟的陪伴下，经科举而顺利出仕，并获得宋仁宗、欧阳修君臣赏识。在这里，他欣赏过当时在世界范围内都称得上美景的“州桥明月”，体验过京城的繁华。这些美好的过往汇成积极的能量，给他人生打下很好的底色。虽然他在开封饱尝过100多天的牢狱之灾，之后更是多次被贬，甚至被流放到遥远的海南岛，但他始终没有失去那份清澈和纯真。他在仕途不顺之时保持旷达，并在艺术创作上多点开花，实现了人生价值。其人生，其艺术，也成为滋养后世的启发，带给无数人在黑暗中保持天真的坚韧力量。
　　900多年后的2021年6月6日上午，河南大学举行2021届本科生毕业典礼暨学位授予仪式。作为宋史研究专家，程民生代表该校教师发表毕业寄语，其中提到“纯真”和“善良”，一些句子在网上被广为传播。“无论作为知识分子还是老板，千万不要泯灭与生俱来的善良，不要丢掉藏在心底的纯真，因为，那是作为人的基因和理由。纯真能辟油腻，善良能辟什么？善良能辟邪。”
　　2023年2月2日，在接受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面对面采访时，谈到“纯真辟油腻”这句话，程民生说：“纯真指的是不受污染，儿童时期天真活泼的东西，我们不应该放弃。在苏轼身上，就有这种纯真。”
　　（感谢开封日报报业集团、开封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对本文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