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成凤

　　离开老家许多年以后，对于故乡最深刻的记忆还是那口滋养了我的老井。
　　在村子里，一口井就是一条无形的线，牵住了左邻右舍的心，系着背井离乡游子的魂。我常常想，如果河流是先人们迁徙漂泊的航路，井便是抛锚的港湾。中国的乡村民风淳朴人情味浓郁，而最能体现村人和睦与温馨的常常是一口供人做饭、泡茶、洗衣、濯菜的老井。
　　30多年前，我所在的小村子只有七八十户人家，同吃一井水，倒也显不出多少紧张，后来人口急增，发展到三四百户，每天从早到晚在井前提水挑桶的人就围成了疙瘩。于是，井周围就成了人们传播消息、插科打诨的热闹世界。村上许多盖房上梁、男婚女嫁的大事也是在井台上酝酿商量定下来的。一村人都是邻居，多数又是本家远亲，挑水的道上，提水的井上，相逢一笑，无不让人体味出稠得化不开的亲情。即便是五更起床，日落时还排着长队等着挑上一担水，也是一种长长的幸福。村西头五叔的儿子在外当了3年兵回到村上，第一担水就把他等急了，脾气不小的他到外村的井里挑回一担水。五叔对此光火，踢翻了水桶，又用扁担把儿子打了一顿。村北最偏远的一户，大概也是每天到老井上挑水跑烦了腿，悄然在自家院里挖了一口井。人们突然发现，这户人家许多天没来老井挑水了。当人们知道他家自己单挖了一口井后，顿时感到遭受了奇耻大辱：“干嘛？你家就不能跟俺们吃一口井里的水啦？！”从此，这户村民受到了村人的疏远。后来，这户人家把井填了，又拐弯抹角地奔几道巷子来老井上挑水了，大家又与他们和好如初。
　　乡村人际关系的变化，与井有着不可分的联系。有一年春节回家，我发现家家户户都用上了自来水，挑水的扁担成了“古董”。母亲说，现在人情越来越淡了，过去在井台上还能拉拉呱，如今井填了，吃水不用出门了，一墙之隔的邻居有时三天五日也见不上一面，见面少，也没有多少话可说了。在老家待了几天，我确实体现到了乡村人情寡淡的况味。曾经，井成为维系乡情的象征物，如今老井已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