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萩平

　　上车点火，挂挡起步，开出地库，收音机里传来交通播报：自7时30分起，市区有较强降雨，部分道路预计出现积涝和交通拥堵现象，请早起上班的车友们注意交通安全。
　　果不其然，地库出口外恰有一辆黑色轿车急行至积水路段中央，忽然熄火，前灯和尾灯闪烁片刻后，停止了挣扎。其后跟进的一排车辆顿时陷入慌乱，或是掉头原路返回，或是停车靠边规避，生怕被缓慢上涨的水势淹没。然而，雨势渐大，水势汹涌，车流与浊流搅动在狭窄的双车道内，一时间谁也无法动弹。车主们纷纷下车，争吵着谁先走，谁后走，谁该掉头，谁该前进，焦躁、不安、苦闷的情绪漂浮在水面上。
　　只见熄火轿车的司机缓步下车，与座驾自拍合影后，从后备厢不慌不忙地掏出一把木吉他，走到路边屋檐下，竟自顾自地弹唱起来。粒粒水痕划过金丝眼镜框，西装下的白衬衫湿透了一半，紧紧贴在肚子上，快速波动的指尖震碎随风急袭的雨丝，歌声粗犷沙哑，嘴角泛起的涟漪自在又洒脱。
　　他在干什么？他不赶去上班吗？他不打电话求救吗？他不找拖车帮忙吗？大庭广众下，他怎么就这样唱起来了呢？他怎么能那么放肆地享受快乐？难以理解又不可理喻。
　　“先生，雨越来越大了，我的车底盘高，能过积水，要不我送您？”我驱车停在他跟前，试图打断他的演奏。
　　他望向我，咧嘴一笑，半吟半唱回复道：“今天我不上班啦！今天我不上班啦！”
　　“即便不上班，人也得走呀？万一被淹了怎么办？”
　　“谢谢！但是今天我不上班啦！”他说完便低头吟唱，不再回复我的呼喊，任凭歌声沉浸在雨声中。
　　雨势渐大，我驱车离去，后视镜中，那人舞动腰肢，抖动双膝，掌心拍打在吉他上，在后排车鸣与双闪的伴奏声中，随风雨尽情摇摆，那肥硕又灵活的样子，滑稽又可爱。
　　到了目的地，打开手机，刷屏间，居然看到了那人的直播间。原来他是一名程序员，大学毕业前打算成为原创歌手，奈何天赋不足，只能钻研干巴巴的程序代码。今天停车熄火，他终于可以给自己放上半天假，拿出尘封已久的木吉他，唱出自己给自己写的歌。
　　或许是因为工作日，他的直播间里没有几名观众，可零零碎碎的点赞并没有抑制他释放激情，尽情摇摆。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雨中的舞台，我仿佛看到了无数在梦中追逐快乐的人。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我们的人生本就短暂，对快乐的追求本不应该被世俗的奔波所遮掩。难得跳出日复一日的“轮回”，自然该抓住机会，尽情享受快乐。而且，快乐距离我们不远，它们可能藏在雨中，藏在风中，藏在我们的后备厢里。只要主动放下生活包袱，张开双手，便能拥抱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