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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濯锦江边天下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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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锦江边天下稀”

历代诗人笔下的锦江(下)

今日成都合江亭。张海摄

今日成都青羊宫。张海摄

今日成都锦江猛追湾河段。张海摄

  

□许永强  锦江潺潺,润泽天府百代千年。绵延江水中,有苏轼的乡愁,陆游的激情,杨慎的魂魄,清人的烟火……锦江无尽的生态之美,值得成都人用肺腑吟咏。

苏轼的乡愁

  “江汉西来,高楼下、蒲萄深碧。犹自带、岷峨雪浪,锦江春色。君是南山遗爱守,我为剑外思归客。对此间、风物岂无情,殷勤说。”在《满江红·寄鄂州朱使君寿昌》词中,苏东坡看见湖北汉江里流淌着锦江的春色,一股思乡之情油然而生:我是谁?我是剑门关外那渴望回到故乡的人啊!这时候,锦江成了家乡的代名词,让一向豁达的苏东坡也变得惆怅不已。
  同样的心情,同样洒脱的李白也曾抒发过。25岁离开故乡四川,苏轼的仕途之路身不由己,从此再也未能踏足故土。“忘却成都来十载”的苏轼,纵然“愁思锦江千万里”,也只能“梦归时到锦江桥”。锦江的春色,不仅仅是春天,更象征诗人的青春,在人到中年的秋意中,给予诗人巨大的慰藉和温暖。
  锦江是苏轼的乡愁,锦江也满足了诗人对成都的美好想象。诗人王维送朋友归蜀,就以充满羡慕的口吻写道:“大罗天上神仙客,濯锦江头花柳春。不为碧鸡称使者,唯令白鹤报乡人。”晚唐诗僧齐己是贯休的弟子,在《寄贯休》诗中感慨:“子美曾吟处,吾师复去吟。是何多胜地,销得二公心。”成都到底是怎样个好法,能让杜甫和贯休两位大诗人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不曾到过成都的他也动了心:“锦水流春阔,峨嵋叠雪深。时逢蜀僧说,或道近游黔。”

陆游的芳馨

  陆游85年的人生历程中,有8年最富激情的时光是在蜀地度过的。他的诗歌里,既有“锦江烟柳待归来”(《种花》)的殷切期盼,又有“锦江鸭绿抱山来”(《快晴》)的纯美,还有“锦江秋雨芙蓉老”(《幽居晚兴》)的思恋。
  陆游最爱锦江江畔的梅,“十年裘马锦江滨”的他自诩“青羊宫前锦江路,曾为梅花醉十年”。离开成都后,暮年的他依然念念不忘:“当年走马锦城西,曾为梅花醉似泥。二十里中香不断,青羊宫到浣花溪。”他也用过悲怨的笔触写道:“三十三年举眼非,锦江乐事祗成悲。溪头忽见梅花发,恰似青羊宫里时。”
  从唐代开始,合江亭就是繁华热闹的码头渡口,韦皋在合江亭旁建芳华楼和阁楼台榭,并在周围种植花草。南宋时,成都知府吕大防命人修缮,重植梅花。陆游也曾在此游赏:“政为梅花忆两京,海棠又满锦官城。鸦藏高柳阴初密,马涉清江水未生。风掠春衫惊小冷,酒潮玉颊见微赪。残年飘泊无时了,肠断楼头画角声。”(《自合江亭涉江至赵园》)
  陆游也是一位风物学家,“易求合浦千斛珠,难觅锦江双鲤鱼”(《成都行》),既表达了他对美好事物、美好情怀的向往,又表现出他对锦江风物的如数家珍。黄庭坚的后裔、清人黄景仁在数百年后也作了回应:“锦江直在青天上,盼断流头尺鲤鱼。”(《绮怀十六首》)

杨升庵的魂魄

  杨慎,字用修,号升庵,四川新都(今成都市新都区)人,是“明代三才子”之首,也是明代四川唯一的状元。他生于北京,十一岁时便回到故乡成都,展露出才华,在此后的人生道路上,更是写下了无数表达对家乡四川眷恋之情的词句。有明一代,杨升庵的锦江咏唱无疑是最值得品鉴的蜀中诗作之一。
  1541年,杨慎受聘回成都纂修《蜀志》,也就是后来人们说的《四川通志》。完成后,又返回云南,路上染疾,再次回成都。1542年,杨慎康复后游览了青城山、新治理的都江堰,不久后,朝廷又催促他回云南。离别之际,四川好友刘善充到锦江发舟处为他饯行,他十分不舍锦城的点点滴滴,于是写下了《锦津舟中对酒别刘善充》:“锦江烟水星桥渡,惜别愁攀江上树,青青杨柳故乡遥,渺渺征人大荒去……”在烟雾缭绕、气候湿润的成都锦江码头,古老的星桥旁,离别的惆怅沾染了两岸的树木,在此折柳一去,何时才能返回这美丽的锦江河畔啊。去也锦江水,归也锦江水。杨升庵的锦江,成就了他咏怀四川诗歌中那份独特的凄美和悲怆,这是一个成都人最深沉的流露。
  诗中所提及的星桥,原位于成都西南,又名“七星桥”。《华阳国志》载:“(成都)西南两江有七桥。”杨雄《蜀记》:“星桥上应七星也,李冰所造。”虽然我们今天已经看不到星桥的风貌,但依然有无数的成都人从锦江河畔出发,来来往往,勾勒着最美的成都变迁。
  还值得一提的是,杨升庵的诗歌里,第一次出现了“薛涛井”,此后,锦江江畔望江楼下的薛涛井就成了文人骚客争相凭吊的诗意。“重露桃花薛涛井,轻风杨柳文君垆。”(《别周昌言黄孟至》)杨升庵熟稔蜀中名胜,他在诗歌中多次化用、推介。此后,诸如清人陈矩《薛涛井怀古》:“忆我清江曾拜井,今游井上吊诗人”,又如清人周厚辕《薛涛井诗》:“井阑月坠飘梧影,素发飘飘雪色如”、清人刘沅“风浪而今尚不平,江涛相伴有悲声”(《薛涛井》)等吟咏薛涛井的诗作才频繁出现。锦江的诗韵,也就在岁月的积淀里更加厚重起来。

清人的烟火

  到了清代,许多诗人也从不同角度咏唱过锦江,他们的诗风,多贴近市井生活,是我们了解锦江江畔成都古人生活场景最美丽、最具有烟火气息的篇章。
  钱载,字坤一,号荐石、匏尊,浙江秀水(今嘉兴)人。清乾隆十七年(1752年)进士,官至礼部侍郎。他的《泛舟锦江》将沿岸的风景名胜一一咏怀,使人如若置身锦江之上,沿岸观赏。其中诗句如:“心在海棠楼,身过碧鸡坊”“锦官住何许,锦院机几张”“有井访薛涛,有岸穿修篁”“濯锦既以鲜,制笺复以香”。
  杨燮(活动于清乾隆、道光年间),字对山,号六对山人。四川成都人。嘉庆六年(1801年)举人,曾官县教谕,著有《树茶轩存稿》。锦江名胜合江亭下游、薛涛井上游是九眼桥。每年端午节,锦江水面赛龙舟,是九眼桥水码头最热闹的时候。杨燮有诗云:“龙舟锦水说端阳,艾叶菖蒲烧酒香。杂佩丛簪小儿女,都教鼻耳抹雄黄。”清人方于彬《江楼竹枝词》异曲同工,诗云:“绿波如镜欲浮天,端午人游锦水边。画桨红桡齐拍水,万头争看划龙船。”清人吴好山亦有《成都竹枝词》一首,描绘了合江亭一带的民俗景象:“安顺桥头看画船,武侯祠里问灵签。
  尉方山,字晴岚,成都人,嘉庆十三年(1808年)举人。他有《绝句》一首:“锦里名花开炯炯,花光掩映秋光冷。渔舟一叶荡烟来,划破锦江三尺锦。”锦江沿岸名贵的花朵,究竟是蜀葵还是芙蓉,我们不得而知。花的光彩与秋天的凄美凝练成锦江的静态画卷。一叶扁舟从烟波中驶来,原来是渔船,好像把锦江江面如三尺蜀锦的粼粼波光划开了——这是一幅动态的灵动之美,人与自然、河流与烟火的美美与共令人陶醉。
  王再咸,字泽山,四川温江(今成都市温江区)人。咸丰壬子(1852年)举人,留京师几二十年。著有《燕台集》《南游小草》《泽山乐府》等。王再咸有《成都竹枝词》一组,将晚清成都的烟火气息写得淋漓尽致,极具成都人的乐观心态。其中有一首描绘成都人清明时节在锦江河畔踏青的安逸景象:“毛毛雨过踏青来,软土红香有落梅。万里桥边花似火,杜鹃鸟叫杜鹃开。”
  锦江潺潺,润泽天府百代千年,涓涓涟漪中,我们品读到的是一座城市的文化、历史与和谐。对锦江最美的咏叹,或许就是“濯锦江边天下稀”,无论唐宋的风光与情愁,还是近古曼妙的市井气息,锦江无尽的生态之美,值得成都人用肺腑吟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