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市东坡区太和镇，徐杰在稻虾共作田里撒下茶籽饼，用于消灭福寿螺。

稻虾田里的福寿螺正在啃食秧苗。

徐杰在田间查看小龙虾的长势。

　　7月6日，小暑。眉山市东坡区太和镇，作为四川省优质水稻主产区之一，稻田绵延，水稻正在拔节孕穗，微风吹来，碧涛起伏蔚为壮观。
　　这段时间持续下雨，种粮大户陈燕红天天往地里跑。眼下正是水稻病虫害防治的关键期，她正等待一段持续晴朗的天气，能完成今年丰收前的最后一次无人机飞防作业。
　　对比这边稻田里的常规管护，这位种粮大户更挂心的，是另一边的100亩稻虾共作田，那是今年她的新尝试。
　　其实，陈燕红每年都要“折腾”点什么。例如，每年预留几亩地试种新品种水稻，再根据收成决定是否扩大规模；参与园区项目，让最新太阳能杀虫器下田，测试自家稻田的健康程度……今年，她最大的动作就是试水稻虾共作。这一生产模式在当地已有成功的范例。截至目前，眉山市东坡区岷江现代农业示范园区内，已经累计示范包括“稻—虾”在内的多种立体生态高效种养模式1500亩。
　　“我们年轻嘛，如果按部就班种田，那和我爸爸他们那一代有什么区别？”成长在一个三代种田的家庭，陈燕红觉得，传统农耕正经历着更加高效高质的时代之变，“我们这一代种田的人，总要折腾点不一样的才行。”

“闯关”生态田

　　作为陈燕红的“禾”伙人，“90后新农人”徐杰今年拿出100亩地来做稻虾共作。这个黝黑精干的小伙已经有10年种地经验，现在管理着500多亩土地。每年，他会种一季水稻，秋收结束后再在地里种蔬菜、药材，等到来年春天再次播种水稻，循环往复。
　　稻虾共作是他从去年就开始琢磨的事。
　　2023年夏天，眉山市东坡区岷江现代农业示范园邀请村里的年轻人，去宜宾市兴文县参观学习稻虾养殖模式。那一次，徐杰才知道，整个园区内的1500亩套种田，平均每亩能省成本50元。同时，生态优质稻谷售价能提高30%以上。最让他动心的，是每亩稻虾净产值能达到4000元，比其他常规模式每亩增加净产值1050元。
　　“试试就试试。”徐杰两口子和陈燕红决定合作，今年3月春耕季，在首批70亩虾田里，约3000斤虾苗落了地。
　　那一天，徐杰沿着虾田撒下向日葵种子。他期待着花开时，稻在水中长，虾绕稻边游。
　　“结果该踩的坑，一个不落。”7月1日，站在虾田边，陈燕红概括这4个月的感受，“就跟闯关一样。”
　　首当其冲，是小龙虾的大规模死亡。这让徐杰的老婆陈燕琴印象深刻。最初的半个多月，每天早上都能看见虾田里密密麻麻的小龙虾尸体。刚开始只是捞起来丢在田边，后来死了太多，还要专门挖个坑，做无公害处理，“不是说小龙虾在臭水沟里都能活，怎么到了我们这里反倒娇贵了？”
　　事实上，这群“禾”伙人绝对不是盲目下场。在决定稻虾共作前，他们去村里的种植大户那里取过经，获知一养殖户因田间残留有农药，导致小龙虾全部毒倒，10万元本金全部亏掉。
　　于是，这100亩稻虾共作“试验田”，自去年年中开始就再没撒过农药。当地政府也很支持，在今年高标准农田改造中，按照稻虾共作的要求，不但将分散的小田改成大田，还加深田垄，将机耕道修到田中。
　　随后，陈燕红和徐杰两口子，绕着这100亩共作生态田，安装防护网和监控设施。
　　尽管已经做了能想到的所有准备工作，但小龙虾的死亡还是超出他们想象。为此，他们向村里最先从事稻虾共作的养殖大户赵友勇请教，赵看了现场告诉他们，小龙虾的应激性强，不适应新环境，这样的死亡只能想办法降低，并不能避免。
　　“最后大概死了1/3，有1000多斤。”徐杰说。

围猎福寿螺

　　办法总比困难多。所幸，适应环境后存活的小龙虾们生长良好。徐杰在虾田边搭了个小屋子，24小时守着，一方面是防盗，更多的，他觉得得自己看着才更安心。
　　终于，在清明节前后，第一批小龙虾出笼。这是陈燕红和徐杰夫妇商量后定下的时间，既能赶上小长假的消费高峰，又能错开湖北小龙虾的大规模上市。那段时间，周边饭店都会来收小龙虾，第一波销售，让他们收回了虾苗的成本。
　　“但拉网、安监控这些建设成本还没回来。”不过，也足够鼓舞这群“禾”伙人了。初夏，剩下的小龙虾虾苗开始往泥土里钻，繁衍生息。这是插秧的好时候，因为池塘的水比正常稻田深，所以要用育苗时间更长、更健壮的秧苗，而且因为插秧机不能进虾田，也只有找人力完成。
　　终于，水稻开始生长，虾苗向土里搭窝，但新的问题也开始出现，福寿螺来了。
　　这种外观和田螺极为相似的生物，被列为我国重大危险性农业外来入侵生物。它们食量大且杂，因为缺少天敌，在稻田里肆意繁殖，破坏农作物生长。
　　其实庄稼人都知道，对付福寿螺很简单，打药就行。
　　“但我们这是生态田，不能打农药。”于是，田边密密麻麻都是福寿螺的粉色虫卵。陈燕红说，夜晚走在田边，就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那是福寿螺在啃食秧苗。
　　“禾”伙人们又去赵友勇家的虾田走了一圈，回来后决定放一组麻鸭下田。这是一条很直观的生物链，麻鸭能吃福寿螺，粪便还能作为水稻肥料，而且鸭子本身也是绿色农产品，售价更高。
　　今年端午节前后，第一批麻鸭进了田。徐杰当时犹豫了下，每只鸭苗8块钱不算便宜，他们先买240只，放在部分田里看看效果。
　　结果，麻鸭“大军”的除螺效果很不错。小暑之后，水稻长势喜人，仔细往田间一看，鸭子成群穿梭，一口咬碎一个福寿螺。
　　但是“禾”伙人们依旧很愁。“没放麻鸭的田，福寿螺简直是无法无天。”在徐杰的航拍镜头中，葱郁稻田中有几处“斑秃”，分外扎眼。
　　陈燕红找到附近养了鸭子的婆婆们，欢迎她们到田里来捞福寿螺。
　　于是，每天傍晚时分，吃罢晚饭的婆婆阿姨们就三五成群，提着桶、扛着网，来到田边。“捞回去喂憨憨。”婆婆们将鸭子称为“憨憨”，这里的福寿螺，随便一捞，就是满满一堆。”
　　“所以说，人工是根本捞不完的。”陈燕红想了想，转身去到园区，“该找专家还是要找专家。”

丰收的底气

　　7月8日，眉山市东坡区岷江现代农业示范园区管委会副主任牟万洪带着专家站到了这块田边。
　　“你们在放虾苗之前，先用茶籽饼泡过水没？”看着被福寿螺咬秃的一小块田，眉山职业技术学院教授魏文武皱着眉头问道。
　　“没有，茶籽饼是啥？”徐杰有点懵。
　　专家们告诉徐杰和陈燕红，茶籽饼是油茶籽榨油后的副产品，浸泡后释放的生物碱是福寿螺的克星，也是优质有机肥料。
　　“最好在放虾苗之前，就先放茶籽饼。根据水量慢点撒，如果水层在20厘米以下，一亩田就撒个10到15公斤。”魏文武补充道，“现在放也可以，放在入水口那里，慢慢浸泡。”
　　东坡区岷江农业园区产业发展部部长李如龙的一席话，则彻底打消了陈燕红对于小龙虾死亡的隐忧。小龙虾刚换环境时，出现一定的死亡是正常现象，“但它们繁殖能力比较强，加强田间管理，问题不大。”
　　听从专家建议，徐杰从镇上扛回100斤茶籽饼，然后分批放在入水口，或者撒进池塘里。
　　7月9日，天刚蒙蒙亮，陈燕红也来到田边，徐杰迫不及待一脚踩进稻田，盆子入水一捞就是大半盆螺，他一个一个拿起认真辨认，“死了，死了，都死了！”转到另一边，他看了下捕虾网里的虾，活蹦乱跳。
　　上午9点，徐杰向园区还有专家们反馈了情况。此时，牟万洪正忙着组织专家对园区内种植户展开水稻种植技术培训会。徐杰和陈燕红都第一时间报名参加，在痴心种地的两人眼中，种地这件事，靠天靠地、更靠政策、靠技术。
　　“现在我们有政策支持、技术帮助，遇到困难只要努力，见招拆招，总会啃下硬骨头。”陈燕红感叹道。
　　秋收在即，徐杰心里有一本账：生态田的稻谷亩产能达到1000斤左右；还有400亩非生态田，今年几乎没受到螟虫灾害，收成不会差。加上麻鸭、小龙虾，一块田里能够产生三种收入。
　　7月21日，即将迎来大暑。徐杰站在生态田边，陈燕红也在自家稻田里，他们扒开稻穗，仔细端详起来。
　　“没有螟虫，穗子长得扎实，可以！”
　　“龙虾打的洞，有脸盆那么大，很好！”
　　“鸭子又长大了些，不错！”
　　微风习习，稻浪起伏……此时此刻，憧憬一个多月后的丰收，这群“禾”伙人底气十足。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杜江茜 杨涛 李佳雨 梁家旗 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