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都市报 -A12 浣花溪-
A12浣花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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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清凉

  

□夏见
  老家门前有块小园,母亲爱在园子里种些小植物,其中就有薄荷。
  在我老家农村,人们夏季消暑,除了透凉的井水,就是薄荷茶。摘来新鲜薄荷叶,洗净投入沸水,熬煮不多时,清气便袅袅溢出。待其自然冷却后,啜饮一口,凉意便从舌尖透入心脾,比井水更解渴三分。
  幼苗时的薄荷,茎细叶小,不怎么起眼。几场夏雨后,便一蹿老高。茎节间生出的对生叶片,葱绿可爱。再过些时日,顶端就抽出花穗,开出淡紫小花,虽不艳丽,却自有一份清雅。清晨或傍晚路过,觉得空气里都浮动着薄荷的丝丝凉意。
  自五月割麦到八月收稻,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天气。母亲会早早起床,熬一锅薄荷茶盛在土陶钵里,家人便能饮用整天。父亲从田里回来,挂好草帽便直奔灶房,用大碗舀起凉透的薄荷茶仰头便灌。咕嘟咕嘟地喉结涌动,一碗接一碗,直到两三碗下肚后,长舒一口气,抹抹嘴说:“只有这个喝起来,才解渴防暑!”
  薄荷茶既解渴,还防治小疾小病。作为凉性的薄荷,村人常用来缓解风热感冒等病状。家里人头疼脑热,感冒中暑,母亲便采一把新鲜薄荷,配上紫苏和生姜,煮水给我们喝。说来也怪,两碗茶汤下肚,热辣辣的喉咙,便舒缓不少。
  我从小就爱喝母亲熬煮的薄荷茶。这倒不是为了防病治病,而是贪恋那份沁凉滋味。喝薄荷茶时,我往往会故意把茶水含在口中停留片刻,待薄荷的凉意浸透舌根才缓缓咽下。这感觉,仿佛吐出来的气息都带着薄荷清香。
  那些年,镇上供销社的玻璃罐中,常摆着米白色的方块形薄荷糖,比指甲盖大一点。母亲赶集回来,总会从蓝布手帕里取出两块薄荷糖递给我和妹妹。那时家境拮据,三分钱一块的薄荷糖,对母亲来说已属奢侈。可她总说:“苦夏的孩子吃点薄荷糖,心里凉快。”我们把糖块放进嘴里,并不舍得大嚼,只用舌尖轻轻地舔,待甜味稍微化开,便咬紧牙关“嘶嘶”地吸气。甜味带着凉气和香气,比茶汤的薄荷味更浓,更爽口。把糖块含入口里,轻舔几下又取出来,如此反反复复,一小块薄荷糖,竟能有滋有味地舔上一整天。
  有时,母亲也会采些薄荷叶做菜。凉拌菜里撒上几片,炖汤时投入些许,皆成独特风味。我尤其爱吃母亲做的薄荷拌黄瓜。黄瓜切片,薄荷切碎,加盐加醋一拌,满口清爽,暑气顿消。母亲常说,多吃些凉的,心就不热燥了。这话,道出了母亲朴实的愿望——愿子女在漫长的炎夏,能有清凉相伴,健健康康。
  几十年过去,老家的小园已不复旧观。然而,每到夏季,薄荷的气息总会在记忆中萦绕。若遇菜摊有薄荷卖,我都会买上一把。煮出的茶汤,凉意依旧。
  炎炎长夏里,一叶出清凉。世上的凉意有多种,井水的凉,树荫的凉,晚风的凉,但似乎都不及一叶薄荷的凉意来得舒爽,来得透彻。因为,薄荷之凉,能沁人心脾,沁入记忆。这凉意,从舌尖开始,一路凉到心底,然后顺着岁月的长河,凉透几十年光阴。而母亲给予的清凉,则如当年的薄荷糖,那份带着甜味的凉,在我记忆深处慢慢洇开,比舌尖感受到的凉意更为绵长、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