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鸣

　　一米阳光，穿透晶莹的玻窗，投映在卧房藤织躺椅上，洇成明媚的褥子。
　　岁末日，入冬以来最火爆的一枚暖阳高悬天宇。刚刚经历强劲寒潮，清晨还是冰霜彻骨，到中午气温却扶摇飚升，瞬间穿越到小阳春。
　　舍不得这般大好天光，没有照例上床午寐，就那样和衣仰卧躺椅。阳光褥子从椅面翻覆到身上，薄如蝉翼，烘暖可心。
　　翻看手机，朋友圈里纷纷倾吐着辞旧迎新的感言，种种心灵鸡汤馨香扑鼻。情不自禁心有所触，也书成一段发到圈群里：
　　肆虐全球的新冠疫情，打乱了世界的既有秩序和生活的惯性运转，它在带来灾难的同时，也给我们上了深刻一课，使我们明白：一些东西不得不撒手放下，才发现它原来并不是生活的不可或缺；一些曾经志在必得的打拼目标，并非生命的必达顶峰；一些牵肠挂肚的碎碎念，其实满可以拿得起又放得下；一些曾让人热血偾张的酒局、牌局和交际约会，也并不都具有迫切的价值和真正意义。灾疫令我们幡然觉悟：有时候，生命的步履迈得太过仓促了。有些忙碌和追逐，其实很是无厘头。
　　身骨在阳光抚慰下寸寸酥软，似睡非睡，有点小酌后的微醺。就想，再大的灾厄，咬牙扛住，也最终会挺过去。经纬绵长的日子，更多的时候还是充溢着平宁与恬适。于是，一年来一些走心的人和事，如电影镜头一帧帧浮现——
　　自己笨拙的手机文学创作滴水成溪，涓涓淌出三十多篇散文，相继在报刊发表，十六万字的个人散文集《花间一壶茶》也如愿出版。文人挚友建平兄与凶险的病魔顽强厮搏，冲离危境，从轮椅上奇迹般挺立起来，回归正常生活，重新摊开了文学创作的纸笔。小弟领办着两个民营企业，年初曾长叹短吁：这一年咋个熬啊。随着政府强有力的复工复产和掷地有声的系列优惠扶持举措，加上坚韧的自强打拼，年底盘点，经营收益强势反弹，最终超越上一年度，一份揪心变成了开心。两岁多的小孙子乐崽秋天里入了幼儿园，第一天放学回家，儿子媳妇拍了视频发过来，小家伙屁颠颠的，背着个偌大的双肩包迎着画面走，看了让人有些心疼。电话打去质问：恁个小就背上学业负担了？电话那头哈哈笑答：哪里呢，里面装的是老师给换的尿湿裤衩儿。就是这么些小确幸，琐琐碎碎，一个又一个，叠加起来，构成了过去一年日常生活的暖色调。疫情之下，四时轮回如常，山河依然锦绣，天空依然有鸽子在飞翔。几抹灾痛的晦黯，改变不了生活长卷的总体明朗基色。
　　窗口悠然一阵灵动，一对鸟儿从天而降，轻盈地栖歇在距我不盈一米的窗棂上。体态曼妙，羽色斑斓，是蜂鸟或是豆雀吧。小精灵显然注意到了我的存在，侧头打量了一下，并未惊惶，一边啁啾吟唱，一边扑扇羽翅。估计刚刚从楼下旌湖戏了水，浑身抖落着细霰，逆光里漾成一团虹影。如今我们与大自然日益亲和，生灵之间的疏离随之不断缩小。市区一泓旌湖，入冬已有上万只候鸟从北冰洋、西伯利亚飞来，每日在湖面尽情翻飞，与市民亲密嬉戏，大胆调皮地从游人手心啄掠美食……
　　一米阳光，把我和鸟儿一并拢在温存的怀抱里。我雕塑般保持着静默，深怕惊扰了眼前这份谐美，真想就这样沉湎下去，直至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