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有一条路，每个人非走不可，那就是年轻时走的弯路。
　　这里所说的“弯路”自然是一种象征，但很多人走过来了，却并不这样认为。
　　2020年6月5日上午，我来到成都锦里西路某小区，准备采访朱昌全老人。
　　朱昌全1929年10月4日出生在成都暑袜街，算得上是老资格的“成都人”了。一谈到川藏公路，他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漏出缕缕精光：“我到了眼前事过目即忘、往事越来越清晰的年龄，但有一个时间节点却记得分外清楚——1952年4月20日，那是我们筑路大军在成都集中出发的日子……”
　　朱昌全说：“当时我们上千个民工是配合18军康藏工程处的道路修建、维修工作，后来我们才归属于西南交通部公路总局第一工程局第二施工局。我们分乘几十辆崭新的苏联吉尔卡车从成都出发，车厢挡板都还没有来得及加高就投入使用了，这也看得出修建川藏公路是国家的头等大事，急迫啊！我记得，出发当天晚上我们住邛崃县黄土坡……是哪一天到达甘孜藏族自治州德格县100公里之外的马尼干戈，我记不清楚了。雅安至马尼干戈段道路1950年动工，是利用旧线改筑而成。马尼干戈到拉萨段1951年动工，于1954年通车。”
　　当时修路都是从徒手打錾子开始的。那时的标准现在看来并不高：三层路面，一层石灰、一层黏土、一层石子，轧平后形成公路。即使如此，却是异乎寻常地艰巨。
　　公路推进到四川甘孜县东南部的拖坝乡，“拖坝”在藏语里意为“南方”。1936年中国工农红军长征时，红四、六两方面军会师于此。这里是甘孜县的东大门，川藏公路317国道横穿境内，也是历史悠久的茶马古道北线的主要道口。
　　这一带海拔均在3000米之上，地广人稀。朱昌全所在的施工队伍展开工作，适逢雨季，他们宛如置身泥泞的汪洋。下半夜又开始下雪，简陋的工棚四面漏水，实在无法入睡，大家只好坐起身，找盆子、空桶顶在头上……
　　更不幸的是，因为道路中断，粮食无法运到工地，已经断粮几日了，靠仅剩的一点黄豆度日。
　　但这些艰难困苦，比起在雀儿山所遭遇的，似乎是小巫见大巫。
　　1952年的筑路任务非常明确——打通马昌段，就是把道路从马尼干戈修通到昌都，全程450公里。在重修康青路的过程中，只打通过二郎山和折多山两座大山；而在马昌段，则要征服雀儿山、独木岭、矮拉山、宗义拉山、育吉拉山、甲皮拉山、达马拉山等多座大雪山，其中海拔最高的是雀儿山。
　　雀儿山位于青藏高原东南部，藏语叫“嵘麦俄扎”，意思是山鹰飞不过的山峰，主峰绒麦俄扎顶尖海拔6168米。“雀儿”一词，是汉族人取其与藏语“俄扎”读音近似的一种叫法。那里终年积雪不化，几乎见不到一只雀儿的踪影。公路通过点的山垭最高处为海拔5047米，一年当中只有3个月左右没有下雪。
　　1950年开始，参与修路的第一期人员就达到了10余万人——包括解放军、工程技术人员和各族民工，他们在极端困难条件下，结下了血肉相连的情义。朱昌全说：“也许今生我与那里的工友不会再见面了。但我相信，凡是到过雀儿山的人，都不会忘记那几万人的巨大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