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雪元
唐峰离家当兵的时候18岁,回来的时候48岁,而他的母亲去世已经快20年了。
老屋边的红灯笼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走了,倒是村口那棵柿子树,每年还能结出几个柿子,在枝头摇摇晃晃。
门口到村口有多远?从来没有人测量过。但唐峰知道,越往后走就越发艰辛,甚至迈开一步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唐峰18岁那年光荣入伍,家门口挂起红灯笼,村里人敲锣打鼓把他从家门口送到村口。母亲一路跟着,却被人群挤到了拐角处。唐峰步伐轻盈,心里装着远方,那条不足100米的路压根没有引起过他的注意。
3年后,唐峰第一次回家探亲。临走时,脚步已有些滞缓,但那时还没有意识到“故乡”这个词语的沉重。此后,每次离家,他走得愈发滞缓。直到有一天,他在车上扭过头看向村庄,才发现,母亲还站在村口的柿子树下向他挥手。
后来,唐峰听家人说起才知道,每到夕阳落下的时候,母亲就会走到村口,站在那棵柿子树下眺望远方。等到夜深了,隔壁村传来犬吠声,她才消失在夜幕中。
遗憾的是,那次回头一瞥,却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母亲。母亲心脏病突发,走得很突然,没有留下一句话。
唐峰当时正在边关执行任务,赶回来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他趴在母亲坟前大哭一场,又到柿子树下站了一天,什么话都没说,又赶回部队。多年后,这段往事重新被提及时,他感慨道:“母亲既逝,何处为家?”
此后,唐峰辗转多个边关,军衔肩章上的“金星”也在一颗一颗地增加。直到母亲去世10周年的清明,唐峰才携妻儿再次专程回来,在老家小住了3天。离开时,走到村口那棵柿子树,他一再回头,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珍贵的东西。寻而不得,坚强如峰如松的他,忍不住热泪长流,喃喃地说:“我今天才发现,门口到村口的距离,不是用空间来测量,而是用时间来计算的……”
再后来,退休后的唐峰,放弃在省城的优越居住环境,一个人执意回到老家。他出资修路修桥修学校,动员村中适龄青年参军。闲暇时,他总爱来到村口,凝望那曲折的小路,凝望门口新挂起的灯笼来回晃荡,凝望村口那棵柿子树。树上的柿子在枝丫间来回摇晃,像钟摆一样,一晃竟然晃了30年。
又是一年征兵季,唐峰在村口那棵柿子树前送别村中参军的后生,一如当年母亲送他。新兵走后,他如往常一样凝望柿子树。老书记和一众乡亲不解,问他何故如此?唐峰轻声回答:“看看柿子树,是因为思念我娘。”
“那为何你娘走后,你10年才回来一次,后来又10年,退休后才回老家?”乡亲们又问。
“那是因为:母亲既逝,国即为家!”唐峰毅然回道,众乡亲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