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裕

　　瓦是乡村寻常物，瓦与乡村的烟火同息，它执守岁月，见证沧桑。
　　以前生活清贫，房子只要能遮风避雨便行。乡村的天宽地阔给草以自由。只要人勤快，草随用随取。如此，草把太阳的热量带进庭院，温暖了一家一户，也温暖了整个村庄。
　　后来，瓦走进乡村，乡下生活的色彩一点点斑斓起来，烟火繁盛，再多的风雨霜雪也是点缀。
　　那会，瓦的尺寸并不大，巴掌左右。屋顶上的瓦，一片牵着一片，一片压着一片，层层叠叠，秩序井然。一片片瓦牵手时光。晨光微曦，鸡鸣喊醒村庄。随之，一缕缕阳光，在瓦上漫射，村庄沐浴在阳光里也留白在瓦光里。夕阳西下时，一抹红霞斜照，瓦片浸染着余晖。瓦在日月星辰的光晕里，阅尽村庄日子的千般斗转，瓦在四季更迭的气象中览遍村庄生活的百态风姿。
　　乡村的瓦最是朴素。灰黑的色调，粗糙的手感。瓦房之瓦是最便宜的那种。什么琉璃瓦翡翠瓦，在乡村只是传说，屋顶之上的瓦只要能盖住一片小天地，能支撑起一个家的围拢，对乡村人来说就满足了。瓦与乡村人的秉性异曲同工。乡村人粗犷的线条有如瓦的表象，在风雨面前，无论卑微与高贵都同样需要一颗坚定的心，瓦如此，乡村人亦是如此，所以，乡村与瓦可谓相得益彰，彼此不厌。
　　瓦的更替也是村庄烟火日常的一部分。一架屋瓦不可能一劳永逸，在历经风雨之后，个别的瓦开始结束征程。瓦在屋顶松动，雨水沿着松动的缝隙流下来。父亲在晴天攀爬到屋顶，找到松动的瓦片，揭下来，晒干潮湿的泥质底面，再覆以新瓦。有时，一屋顶的瓦都有损坏的迹象，于是，一屋顶的瓦使命终结。一批新的瓦，期待与日月同守，与时光静好。瓦由新到旧，一如人的成长，瓦见识了风雨，人也需要面对起伏的生活。
　　在乡村居住二十多年间，我对瓦熟视无睹，并不在意。而当我走出村庄回忆过往时，才发现瓦在生活里虽无语却留念深沉。瓦片没有奇特的外表，它在我的记忆里充其量不过是玩耍时信手拈来的玩具。而当我回念村庄的一草一木时蓦然发现瓦的沉重，它是如此的珍贵。
　　搬到小城时，租住的房子屋顶也有瓦片。每当雨天时，瓦上落雨的嘀嗒声听起来很清脆。如此透亮的声响让我回想起乡村瓦上的雨声。它们何其相似又略有不同。乡村的瓦不厚实，雨打瓦片声音更干脆，有些尖细的调子，而城里的瓦厚重，雨打时声响不免浑浊一些，夹带悠远的况味。不过，雨打瓦片的声音虽不同，但瓦声下的生活都有些拮据，在我的岁月里都是不能忘记的曾经。
　　每次回到乡村，瓦光耀眼。此时的瓦泛着璀璨的光，新时的瓦非旧年的瓦可比，色彩艳丽，质地更好，可以装饰出屋顶宏大的气势。新农村建设，让瓦具有当下时代的气息，呈现着多姿多彩的外观。
　　时光荏苒，岁月变化会在瓦上留有痕迹。不管旧岁还是新时，瓦上流光映照出烟火的不同景象，弥足长久，可贵可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