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新

　　小木桌上放着一部橘红色的电话机，立着小牌子：打电话一分钟两毛钱。旁边坐着一位80岁左右的老大爷。
　　电话是拨号机，拨号盘嵌着0至9半圈数字。我小时候用过，如今看到这样老式的电话，和围观的人们一样好奇。我排在队尾，查看手机里的通讯录，找老家的座机号。轮到我打电话了，我把食指放在数字孔里，轻轻转动到节制点，完成一个数字的拨动。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手指上有一束璀璨的光，投射到百里之外的老家，把老妈给连在一起。我拿起话筒：“妈，是我……我用拨号机给您打电话。”刚说一句话，忽然哽咽了，说不下去。没等老妈应声，我缓缓地放下电话。怎么用拨号座机打电话和手机的感觉不一样呢？我又怕老妈着急，赶紧用手机发个微信，说过一会儿再给她打电话。
　　“大爷，给您钱。”我平静了一下情绪，从兜里找到一张皱巴巴的10元钱，那是预备手机没电没法手机支付用的，不知存放了多久，现在派上用场了，我递了过去。
　　“有零钱就给一毛两毛的，没有也就算了。我不靠这个生活。”坐在马扎上打盹的大爷，听到我的话，睁开眼睛看看我。忽然，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往我头上看。我有些狐疑，不由得摸摸头，摸摸帽子。
　　“年轻人，你是干什么工作的？”我意识到大爷盯着我的帽子，摘下来拿在手里，对他说：“大爷，我是搞摄影的。这是我当志愿者发的遮阳帽。”我忽然发现橘红色的帽子和他的拨号电话颜色一样。
　　“我孙子的工作服，还有你的帽子，都是这个色儿。他上班一年多了，还没有回家一趟，说是在很远的地方工作。”老人指着我的帽子说。
　　穿橘色工作服的会不会是消防员？我试探地问：“您孙儿是消防员？”
　　“嗯。是消防员。消防员也得回家吧？”大爷叹口气，眼睛里的亮光黯淡下去，就像小时候看见奶奶拉风箱做饭，熄灭了灶膛里的柴火，没有了火星。
　　“我有个小学同学也是消防员。您告诉我您孙儿的名字，我帮您打听打听。”不仅是职业习惯，更是一种情感，驱使我这么做。
　　我转到一边，给小学同学打电话。同学说，大爷的孙儿不是和他一个中队的，但他知道那个小伙子的情况。一年前山林着火，大爷的孙儿冲在扑火队伍最前面，被山火吞噬了……
　　挂了同学的电话，我的心揪得紧紧的，仿佛看到腾起的火苗像蟒蛇一样吐着信子，卷起橘红色身影……我不忍再想下去。扭头看了看大爷，他出神地端详着那部电话机。我转身到幸福胡同口的超市，买了两箱奶一盒鸡蛋，给大爷送去。
　　“大爷，我同学和您孙儿是同事，同学让我孝敬您的。他说，您孙儿在省外执行任务，过一段时间再回来……”
　　“我一直等着呐！想他呀，就把很早时候的电话机找出来，弄个公用电话，天天看这个色儿。”
　　我看见橘红色的电话机，发出一团团温暖的光芒，伸出无数条电话线，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