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都市报 -A12 宽窄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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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的白头霜

  

□朱文建

  霜与雪是建造冬天的重要标志,成都的冬天雪少,霜基本上一统天下。
  霜又称为白头霜,为什么叫白头霜?因为人在满霜的早晨走一阵,头上就裹起一层白,连胡子眉毛都变白,所以称为白头霜。可以说,白头霜深深地珍藏在我过往的冬天之中,走过童年,走过少年,一路铺开延伸。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没有收音机,各地都是有线广播,早晨眼睛还没睁开,耳朵里就会准时传来有线广播里的天气预报,总少不了耳熟能详的一句:“平坝和河谷地区有霜和雾。”这就是成都冬天的标志。
  以前成都坝子基本上都是茅草房子和一片片的竹林盘,农家被严严实实裹在里面。我们家住着两间茅草屋,一间小瓦屋。茅草房子冬暖夏凉,冬天也是最招霜的,早晨起来,透过狭长的天井朝房顶上一看,白头霜就站在房顶上向我冷眼相向,经不住那片威严白色的盯视,我不禁浑身一哆嗦,赶紧移开目光。竹林盘外,大地皑皑霜似雪。路边的杂草上铺着霜,田地里铺着霜,草堆上铺着霜,一家家的茅草屋和小瓦房上铺着霜。胡豆苗被霜打得蔫蔫地弯下身子,青菜耷起脑壳,莲花白的叶子里是一砣砣冰块……
  那时候生活条件差,冬天睡草席。晚上睡觉,草席铺就的床上一片僵冷,简直不敢挨。但瞌睡还是要睡,脱了衣服咬起牙巴躺下,蜷缩成一团,要好久才缓和过来。唐代卢仝的《秋梦行》说:“寐不寐兮玉枕寒,夜深夜兮霜似雪。”起床更考验人,衣服裤子冰冷,咬起牙巴穿上身。一双鞋子梆硬,里面起一层湿的泥垢,憋起一口气心一横,双脚往鞋里一蹬,就如伸进了冰洞里,寒气直灌全身,心都凉了半截。那阵上小学,凌晨五点过母亲就起来煮饭,灶屋里传来柴火噼噼叭叭燃烧的声音,合着柴草燃烧的炊烟味道,锅里咕嘟咕嘟地开着。一会儿,母亲就大声喊,大娃二娃三娃快起来了!虽然我不想起,但还是要起。晚上睡觉又得经历一次冰的考验,周而复始。
  喝两碗稀饭去上学,看到白森森的霜就恨得咬牙。穿一双硬塑料底布鞋,鞋底上一层布早磨掉了,光塑料板就像一块冰,脚冻得失去了知觉。路上有一条水沟,水沟上是一块歪斜的板子搭起的小桥,木板上也免不了一片白霜,塑料鞋底踩在上面打滑,两腿战战兢兢,稍不注意人就滑进沟里,一身透湿。有条件好的人家穿上自己做的棉鞋,俗称抱鸡婆鞋,虽显庸肿难看,但是穿起两脚暖和,真把我羡慕得要死。
  不过,霜也带来一个好处,只要早晨一打霜,当天必定有太阳。成都的冬天多阴沉,太阳就像中奖一样难得。到上午十点过,霜渐渐融化,太阳露出脸来,大地顿时一片喜气洋洋。胡豆苗慢慢直起了腰,被霜打蔫的植物又都成了活物。成都冬天里有一句口头语叫收太阳过冬,人们一排排坐着晒太阳,摆着龙门阵,那真是美好的享受。所以,为了那可爱的太阳,我还是宁愿历经寒霜。陆游对此早有感慨,他在《霜晴》中说:“万瓦新霜白,一窗朝日晴。破裘身亦暖,细字眼犹明。”
  其实,霜也带来许多的好处,民间的经验,莲花白要打了霜才回甜,白萝卜才好吃,油菜苔不经霜打过就带苦味,窖的红苕要经过霜天才更甜……经过了霜冻,许多虫卵都被冻死,来年开春,虫害就会大大减少。霜赋予了自然许多东西,霜也染红了枫叶。
  经历了无数的霜与太阳的联动,我们也有一定的经验,只要头天晚上见到月亮的青辉,夜色明朗,寒气森森,明天肯定是大霜天,也就预示又是一个大太阳天。现在很难得见到厚重的白头霜了,以前铺霜的地方早就成了高楼和街道,就算有白头霜,也都不让人觉得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