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西都市报 -A12 宽窄巷-
A12宽窄巷
  • ·成都的白头霜
  • ·旗花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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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花面

  

□郝志武

  天色黑黢黢的。透过窗帘,从厨房方向漫射而来的昏黄灯光,隐隐晃眼。一阵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不时传来——那是低沉浑厚的、地地道道的咸阳地域老秦腔的口音。侧耳静听,我却连半句都没听懂。起身披衣,一股寒意迅即袭上身,刚离开了暖暖和和被窝的身子,禁不住连续打了几个冷颤。此地地势缓平,没遮没拦,兴许是背倚着秦岭山脉太白山主峰的缘故,只需一阵朔风,便可将太白山的雪,趁着山势吹刮而下,化为湿冷之气。
  西小寨村是咸阳杨凌区西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村落。岳母家是本村的一户大家族,她和弟弟妹妹们就生于斯长于斯。后来,岳母随着岳父辗转到了四川绵阳,安顿了下来。于是,西小寨村便成为隔着茫茫秦岭大山之南的我们嘴上时常念叨心中无法忘怀的陕西关中老家。正巧,老家小姨的小儿子要结婚了,婚礼定在国庆假期。远在绵阳的一家人,驱车北上浩浩荡荡回到老家。于我而言,趁此良机,感受一下“据崤函之险”的泾渭大地,领略关中平原的风土人情,岂不是一件幸事。
  厨房里,小姨和二姨与众妗子婶子们低声细语地忙乎着给接亲的亲友们准备早餐。大红的民间剪纸“囍”字映衬出别具一格的窗花样式,氤氲着喜庆祥和的氛围。见我进来,长辈们并未停下手上的活计,只用我略能听懂的陕普招呼着我。
  二姨使劲揉着面,边揉边试探着面团的软硬,适时添加温水,撒一些面粉。只十几个回合,一块块软硬适中、绵韧筋道的面团已然成型。妗子婶子们各自忙碌着熬制鸡汤、切葱花、给干黄花焯水、择洗煮熟海带片。小姨则在灶前专注地忙乎另一摊事儿。我凑近观看,灶台上摆放着鸡蛋、清油、面粉,小姨手法娴熟地打蛋、搅拌、兑粉,再搅拌。她在已温热的平底锅里倒些清油,左手将蛋液入锅,右手随即端起锅,在火苗上缓缓旋转了两圈,不一会儿,薄薄的一层鸡蛋皮已在锅底被均匀地摊平成了圆形。整套动作有条不紊,一气呵成。我禁不住好奇:“小姨,你们这是做鸡蛋面臊子吧。”小姨瞄我一眼,侧过脸“噗”地笑了起来,浓浓的秦腔拖出长长又好听的尾音:“咦……做旗花面呢么。”
  旗花面?早已听闻过关中地区的臊子面、蘸水面和油泼辣子面等,可这旗花面竟然还是第一次听说呢。不由得思忖,在以面食为主的北方,几乎每一种可口面食的背后,都有一段传承至今优美动人的故事。旗花面,单单从字面上看,就透露着一种美感,那么,它的背后又有一段什么样的历史传说呢?
  相传,明孝宗的宠妃不知患了什么病,忽然茶饭不思,人亦日渐消瘦。于是张贴告示昭示天下,遍寻天下名厨,专为宠妃烹调饮食。咸阳杨凌一个名叫张味的小伙携老母亲赴京寻亲,阴差阳错地揭了告示,被带入宫中。张味苦思冥想,将自己平日里侍奉老母亲食用的那一款味清、面软、汤宽、醋酸的面条做了出来,忐忐忑忑地呈上。那覆于汤面上五颜六色似花非花的面食,吸引了宠妃的注意力,精神随之一振,又见那汤色清亮,嗅得那醋酸滋味,色香味袭来,口舌生津,食欲瞬间大开。
  如果说杨凌臊子面如当地的汉子般粗犷豪放,那么旗花面就不失女子的温婉绰约了,只可轻挑慢捞。传统的旗花面具备煎、汪、稀、薄、筋、光、酸、辣、香、细、软、长的特色。旗花面里的“花”,专指臊子:蛋花、葱花、黄花、笋片、海带片、姜丝、鸡肉丝,故又称为“七花面”“奇花面”。其中,蛋花、葱花、笋片、海带片需切成像小旗子一样的菱形。“挑起如旗,放下如花”的赞叹,便成为旗花面独享的美誉了。
  天色渐亮,准备接亲的亲友们汇聚在小姨家的客厅和院外,乡邻们进进出出,脸上挂满喜气,嘴里送出祝福,蓝牙音箱循环播放着喜庆的乐章。厨房里,妗子摆盘,二姨夫掌勺将鸡汤挨个浇入碗中,一托盘六小碗旗花面盛装出场。端起碗,深深嗅,那醋香味儿一瞬间就醒开了你的味蕾……在关中一隅的西小寨村,红红的盖头即将被掀起。
  “放—鞭,奏—乐……”一声悠悠长长的秦腔划过了田野平畴,奏响了婚礼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