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林

　　老屋的炊烟是飘荡在房顶上的，与一家人的生计息息相关。
　　那年月，我们家人口多，劳动力少，在生产队是出了名的“超支户”。青黄不接之时，农村人常说的过荒月，锅里没有丰盛的食物煮，炊烟自然也是毫无生机，稀稀淡淡地挂在房顶。那一眼维系着一家日子的大灶，只有在春节或家中来了客人，它才会派上用场，炊烟从屋顶的烟囱上溢出，显得既丰满又有生机，袅娜地盘旋在院落上空。
　　火旺，日子自然红火。可我家角落堆放的柴禾尽是房前屋后捡拾的树叶、竹叶、干草或作物秸秆，连有模有样的木柴也很难找到。用这些燃烧值低的草料烹食，烟囱上的炊烟自然是清淡无力。
　　走进厨房的母亲，最忧愁的一件事是煮什么东西给儿女们吃，沉重的日子压在母亲的肩上，一日只有两餐，晚上基本不吃。家有壮劳动力的，人家工分多，粮食自然够吃，一日三餐干的稀的，都能填饱肚子，而我家两餐基本上是稀的，里面掺杂着各种青菜、萝卜、红苕等蔬菜或杂粮。端在手中的米汤都能映出自己的影子来，就是这样的清稀饭也没有多的，母亲尽量满足着她的儿女，宁肯让自己挨饿，也要省下那一口让她的儿女多吃半口。
　　田土下户那年，家里的日子变得好起来。那时我已到较远的石子中学上初中，那飘荡的炊烟渐渐丰满起来，成了我离家的牵挂，每周六回家，远远地看见屋顶上飘荡的炊烟，心头总有说不出的亲切。望见它，犹如看见了母亲，那袅袅的炊烟，似乎是母亲释放的信号，她用这种方式把爱传递给远方的儿女，让他们加快回家的步伐，回家尝尝家里的味道。每一次离家前，母亲总会在低矮的灶屋里，给我准备一大堆吃食：有煮鸡蛋、炒花生，还有油辣子、油炒咸菜，等等。那飘飘淡淡的炊烟，凝聚着母亲对儿子的牵挂。
　　3年后，我到了更远的观音中学上高中，基本上一个月才回一次家。每次回家，远远地就能看见院落竹林里弥漫的炊烟，盘旋在那薄薄的云雾里，与之融为一体。晴好的早晨或者傍晚，是炊烟最为丰满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升起蓝瓦瓦的一缕，各种饭香和炝锅的味道不时飘落在旮旮旯旯，有种说不清的美妙。
　　炊烟是有感应的，它牵引着我浓烈的乡愁。后来，我大学毕业后去了外地工作，常常萦绕在脑海里的仍是故乡的炊烟。那飘散的炊烟总是勾起我的思念，寄托着我的情怀。时常，在单位食堂吃着饭，便会想起老屋的炊烟，想起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想起一家人围坐在桌前有说有笑分享着母亲可口的饭菜，一股幸福的暖流涌上心头。
　　光阴流逝，兄弟姊妹各自成家立业，纷纷远离故土，只剩父母固守老屋，逢年过节回家看望父母，炊烟又成了思念团聚的象征。母亲盼望儿女回归时，总把灶膛的火烧得旺旺的，让屋顶的炊烟飘得更高、更远。老屋有了丰满的炊烟，家里的日子便有了安宁和祥瑞，故乡的大地便有了繁衍和生息。
　　多年以后，母亲作古，老屋的炊烟从此消失。每次回家，看见的是清冷的灶台、清冷的厨具，那屋顶上的烟囱，没有了如墨的烟灰。此时此刻，我多想变成一缕淡淡的炊烟，守护着老屋，守望着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