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海
我最难忘的食物,还是母亲精心调制的刀削面。
第一次吃到母亲的刀削面是在读小学时。记得那天父亲去监考,自小生活在父亲身边的我,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感到了莫大的委屈。嘴一张,母亲给我吃的糖块一下就飞了出去,还未等母亲反应过来,我已哇哇地痛哭起来。
母亲一声不响地看着我,她悄悄走进了厨房,在那里叮叮当当地忙了起来。当我哭到“荡气回肠”之时,母亲颠着脚送出一碗面来。一阵异香使我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哭泣。“吃吧,孩子。”母亲挑着面往我嘴里喂。迟迟地,我咬了一小口。那的确是一小口,小小的嘴,轻轻地咬,但就是那一小口,足以令我破啼为笑。我吮着舌头,响响地嚼着面,双眼再也离不开那碗和筷子。
从此,每当我哭闹的时候,母亲总会做刀削面给我吃。
我至今也无法知道母亲是如何将一碗普通的面做得如此好吃的。听父亲说,母亲擅长做面,尤其是她做的刀削面,更是出了名的好吃。我曾亲眼见过母亲做面,那的确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来的。首先,必须要有一身的力气,否则,单是做面条的面便揉不出来。揉得小了,面软,刚一出锅便粘在一起,缩成一坨面糊,吃不出任何味道。母亲揉面的时候,总是用尽全身的气力,使劲地压下去,又用力地揪上来。直到那面硬到当当响,母亲才去揭开那口特大号的铁锅。
削面更是一个细致活儿,完全可以用赏心悦目来形容。菜刀在母亲手中灵活地上下飞舞,飞动的刀片仿佛翻飞的蝶翅,刀刀都险险地擦过手指,却永远也不会削上去。闪着寒光的刀口吞吐着粉白的面片,飞花溅玉般落入滚开的水中,晶莹的水花溅到锅沿上,又呼啦啦地滚回锅里去。
面虽要精揉细削,精华却全在汤中。母亲所用的汤料,不过是紫菜海米和葱姜蒜白之类,最多加一个鸡蛋,这一锅的鲜味儿就齐全了。滚滚地煮一会儿,热热地捞上来,再浇一大勺油花四散的面汤,画龙点睛般地点几滴香油,无上的美味便热气腾腾地横空出世了。
我抱着自家特大号的海碗,一路倒着手到屋里去,趁热呼啦啦地狼吞虎咽一气,那滋味儿,玉帝见了都会坐不稳。
举着那碗面,吧唧着嘴去逗邻家的孩子,是我那时最爱做的事了。做得多了,没出息的孩子就大哭起来。这时候,慈爱的母亲便叫邻家的孩子进屋来,要我分一半给他吃。我若高兴,便挑几根给他,若是心里烦,就把碗抱在怀里,死也不松手。笑眯眯的母亲只好另做一碗来。
如今,母亲已老,老得眼已花了,再也不能做刀削面给我吃了。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能够吃到母亲亲手做的刀削面,是我这几十年来的生活中最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