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琴
川渝人的一日三餐怎么能少得了胡豆瓣酱呢?炒肉丝、炖臊子、红烧土豆、烹制麻婆豆腐,一应需要增色调味的菜品,只要放入一勺胡豆瓣酱,菜品味道立即变得新鲜、浓郁、醇香,令人食欲大振。
关于胡豆瓣酱,也许知之者不多,但是说起郫县豆瓣估计大家都知道。郫县豆瓣就是胡豆瓣酱,冠了地域之名后又注册商标,其名气算是为胡豆瓣酱扬名立威了。
胡豆瓣酱用料简单,制作却很讲究。主料即乡村大地上的胡豆,有的地方又叫蚕豆,经发酵生霉掺入适量食盐、红辣椒,再经岁月水乳交融即可。据《郫县县志》记载,康熙年间,福建永定县翠享村陈氏一家,挑筐扛包,移民入川。因遇连日阴雨,他们随身携带的充饥干粮——胡豆,不幸生霉了。陈氏便在田埂上晒干,用辣椒、食盐拌和,以填肚充饥。不料一入口,竟鲜香爽口,余味绵长。入蜀后,他们定居郫县,将无意间得来的胡豆食用方法发扬光大,从此诞生了郫县豆瓣酱。
我老家的家庭主妇基本上会做胡豆瓣酱。在家乡,咸菜(包括泡菜)、胡豆瓣酱、霉豆腐做得好不好,是检验女人能不能干的三条硬杠子。过去的年月,女子结婚,陪嫁物品中便有一坛咸菜一坛酱,婚礼当天,新媳妇的咸菜和酱端上席桌,接受亲朋好友、邻里乡亲品评。有的女人外表利索,可做出来的咸菜、胡豆瓣酱、霉豆腐要么臭烘烘,要么酸叽叽。这时往往会有人尖酸刻薄地来一句“马屎外面光,里面一包糠。”客观地说,这也不是女人的错,只能说女人的经验不够丰富,还没掌握做胡豆瓣酱、咸菜的火候。
奶奶和母亲是做胡豆瓣酱的高手,在左邻右舍中享有很高的威望和声誉。每逢三伏天(母亲说,做胡豆瓣酱气温一定要稳定在32摄氏度左右),他们将胡豆用慢火炒香,再用石磨去壳,然后拣出米黄的胡豆瓣用清水浸泡。清水泡胡豆瓣非常关键,泡久了,胡豆瓣烂稀稀的,影响口感;泡的时间短了,胡豆瓣有硬芯,不好吃。母亲说,浸泡1.5—2小时,掰开胡豆瓣,瓣中无其本质的白色且手感绵实时,胡豆瓣便算泡好了。这是经验积累出来的火候。母亲说,她做胡豆瓣酱也有失败的时候。没有人生而知之,只有不断摸索和总结,就像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浸泡好的胡豆瓣摊放在竹制的簸箕里,稍微沥干水分(以手抓不起坨为准),再盖上翠绿洗净的南瓜叶,放至阴凉处“窝”霉。大约7天时间,待胡豆瓣上长出细密淡黄绒霉的时候,胡豆瓣“窝”霉便大功告成。如若长出的是白霉或黑霉,那是断然不行的。白霉和黑霉是有毒霉,不能食用。这是“窝”霉前没控制好水分造成的。有人缺少科学知识,喜欢用唯心方法解释黑霉白霉的事,认为那是运势不好的征兆。胡豆瓣“窝”好后,放太阳底下晒干,这时再按1斤胡豆瓣3两盐的比例加入食用盐(有讲究人家喜欢用酱油浸泡),拌和后放入土陶瓷瓮中发酵。这时,再将土里摘回的红辣椒剁碎,加盐,再与腌过盐的胡豆瓣融合,胡豆瓣酱即大功告成。这之中,掺盐是关键,盐少了,胡豆瓣酱酸叽叽的,甚至会发臭,一夏的辛苦便白费了;盐太多,苦咸,影响口感,不好吃。奶奶和母亲做的胡豆瓣酱既不酸,也不会太咸,刚刚好的样子,大概是年复一年的摸索慢慢积累出来的。这既是经验,也是生活阅历。
胡豆瓣酱色泽红润。大概是经历了盐的腌渍,又去除了辣椒明晃晃的亮红色,酱色变得温和而内敛。其香味更是醇厚绵长,因为制作的所有原料都来自土地。在过去青黄不接的岁月里,胡豆瓣酱更是家家户户的裹腹调味妙品。喝玉米糊糊或吃面疙瘩,舀一勺胡豆瓣酱,立即增色增味,即使难以下咽的高粱粑粑或红薯,在加了胡豆瓣酱后,味道也会变得美妙起来,涩中带辣,咸中蕴香,麻辣鲜香的滋味会让人暂时忘却生活中的苦和涩。在那些困苦的日子中,因了妇女们的智慧和巧手,生活亦不全是艰难困苦。
如今,川渝人家在制作家常菜时,都少不了胡豆瓣酱。虽说不是每道川菜都要放胡豆瓣酱,但放了胡豆瓣酱的一定是川菜。胡豆瓣酱已然成为川菜的魂,是每个川渝人念念不忘的家乡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