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晓梅

　　以往，团拜会之后都会聚餐，觥筹交错间互相祝福，新年的喜悦气息随着鸡鸭鱼肉的香气在空气中升腾而浓郁。年的脚步，也在一日更甚一日的寒冷中愈来愈近。
　　这两年，风声鹤唳的疫情让我谨小慎微。朋友说，去吃团年饭吧。踌躇之时，朋友又加了一句：“你从没吃过的团年饭。”有什么样的团年饭是我没有见识过的呢？朋友卖关子不肯说，为了满足心底那一点点好奇心，便答应前往。
　　乘车至山脚，徒步上山。冬日的山依然清幽，马桑树、柏树、松树，风姿绰约，绿得苍翠。放眼望去，高高低低的绿树布满山体，层层叠叠的绿氤氲一片。半山腰白雾茫茫，云烟袅袅，有如梦如幻之感，脑海里涌现的是李白“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的诗句。远远的有歌声传来，经了树木的过滤，添了三分妩媚，更显婉转悠扬，真是“白云生处有人家”呢。
　　听见人语，转身，并不见人。转个弯，高谈阔论的两人越我们而去。他们脚步快，不一会儿就只能听见爽朗的笑语声。
　　上山的人渐渐多了，有的还催我们快些，说团年饭要开始了，问他们家住何方，答曰大山四周。每年的今日，他们都要到这山上的寺里团年。山里车少，他们走来要三四个小时。
　　什么样的团年饭，会吸收众人前往？目的地就是眼前，朋友道出始末。团年饭是凤凰寺腊月二十的斋饭。凤凰寺始建于唐代，马祖于此得道，修建“大觉堂”，明代法门宗师破山禅师曾在此弘法，见寺所处山势形如苍龙，遂改“大觉堂”为“龙圣堂”，清代康熙年间，上兴下提大和尚俗称雷老和尚云游至此，见此山形如凤凰，又闻建文帝曾留诗：“高瞻蒲包雨云端，遥望云雾四方山。大肚罗汉芭蕉扇，游览宝珠凤凰庵”，遂将“龙圣堂”更名为“凤凰庵”。此后，凤凰庵所处山名为凤凰山。每年腊月二十，远近的信众，无论刮风下雨，都要赶来一聚。
　　凤凰寺掩映于绿山中，恢宏大气，不由得让人屏气凝神。十一时半，斋钟敲响，众人次第走进五观堂落座，逾百人皆静默无语。我与朋友坐下，效仿他人隔开一定距离，有居士为我们摆好碗筷。住持释法演开念“二时临斋仪”，有僧人虔诚供佛。堂里的人双手合十，闭眼默念。我眼观鼻，鼻观心，如初进荣国府的林黛玉一般依样画葫芦。其实我对佛教的了解连皮毛都谈不上，但在这静谧的氛围里，内心突然很澄净。
　　有人为我们盛好饭，又有人陆续走过来给我们添菜，豆芽、香菇、胡豆、豆干、藕片、青椒，皆素炒，一样一样渐次装满菜碗。有人不要此菜时，摆手拒绝，并不言语。连小孩子吃饭也安安静静，不吵不闹。我慢慢品尝着，菜是普通菜，却咀嚼出不一样的味道来。突然就想起“五观若明金易化，三心未了水难消”，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怛念物力维艰，我学他们样将饭菜吃得一干二净。想起平日里吃不完的饭菜随意倒掉，心中很是羞愧。
　　吃饭有仪式，对粮食才有敬畏之心。出五观堂，回望还在忙碌的居士，感到他们很充实。斋堂前悬挂的木鱼，张嘴睁目，鱼身直挺，很是醒目。原来我们听到的斋钟声，是敲鱼梆的声音。团年饭并不要我们出钱。因为眼大肚皮小，吃得有些撑，与朋友一边散步一边聊天，渐渐行至山间小路。洁白的茶花开得烂漫，三三两两绽放于绿叶间。一树野樱花含蓄单纯地在枝间摇曳，流淌着温暖的气息，装饰出一派光华。鸟声啁啾，在林间跳跃；流水琮琮，如歌崎岖而行；梵音低响，愈显山林寂静。我整个人整颗心，都沉醉在山里。回想一年的奔波劳累，只为口腹之欲，或许肠胃的要求并不高，一餐素食既可，可人的得陇望蜀之心总让我们汲汲营营。
　　其实，心灵不仅需要书籍慰藉，也需要山水滋润。古人窥谷忘返、望峰息心，何尝不是一种豁达的人生态度。朋友随口念出一首应景的禅诗：云雾缭绕山重重，碧树含烟色性空。大道无为花烂漫，禅音袅袅漫苍穹。
　　大道无为——想起没有推杯换盏的团年饭，觉得用“朴素”来形容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