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个子,厚厚的叶片,披上一身淡淡的白茸毛,像敷了一层透明的粉,那绿看着便是格外的粉嫩了,远远望去浑身上下像是洒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那就是一簇簇的清明草。
清明草是在清明节前后才突然茂盛的。蹲下来细看,一茎独立,叶子厚实,被覆白色细密的绒毛,粉粉的绿。用手指触摸,细密的白茸与指肚相触的感觉,像贴着婴儿的脸蛋,那柔,会顺着手指一下贴到心底去;掐断了茎叶,也千丝万缕的连着,舍不得分开,丝丝缕缕像桑叶般纵横交错,淡淡的清香也随着断裂的叶子散发出来,令人久闻不厌。
在没有除草剂的那些年,田间地头到处都是清明草。乍暖还寒的时候,它从田间地头伸出头,挤眉弄眼地长出一身嫩绿,清明节前它就被抹上了一层灰,清明后进入成熟期,它开出金黄色的花朵,满地金黄耀眼夺目。
我小时候,吃过外婆用清明草做的食物,黑的荞面、黄的玉米面、白的麦面粉与清明草一混合,变成乌金色和绿色的食品之后,就失去了原来那种坚硬粗糙难以下咽的味道,反而显得绵软清香多了。于是,每年清明节前,我们都要到坡上去采摘清明草。
摘一提篮清明草,洗净在沸水里一汆,滤起,切碎,和着米面糅成团,放入蒸笼或铁锅里蒸,蒸汽袅袅时,清香四溢;或炕清明菜粑粑,或炒鸡蛋尝新,味道鲜美。
当外婆还在用切细的清明草调和面粉时,我已经将火塘里的火烧得熊熊欢笑了,外婆切上一小坨猪油在铁锅里一抹,滋滋地冒着热气,再将揉好的面团小心地放入,隔一小会儿便一 一翻过来,只见粑粑慢慢地露出焦黄来,香味儿直往鼻孔钻。我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夹上一块,顾不上那热气就往嘴里送。因为烫,它在嘴里乱打着滚儿,好不容易咽下一口,才回味出来清明菜和着面粉的芬芳气息。
童年令人怀想,清明菜粑粑让人回味。年复一年,清明草青了黄,黄了又青。外婆却不在了,我们再也吃不到她亲手做的粑粑了,心中感到无比怅然。我决定自己学做一回清明菜粑粑,以此祭奠外婆。
有一年,清明前的一天,我和家人去了侄女家。侄女家的房前屋后,清明草齐刷刷地嫩绿着,我和妻带着儿孙们轻轻地走进田间,小心翼翼地采摘。掐去茎巅上的嫩芽部分,食指与拇指轻轻一撮,就得了早春的一芽柔嫩。回到家里,将清明草洗净切碎,放在面粉里,撒点盐,再来些许姜茸,掺水调成面糊糊。锅烧热后,浇一点菜油,端起锅左右转转,将油在四周铺开去,随后将面糊一勺勺舀进去。那些面糊糊被锅铲压扁后不断翻转,一番烘炼之后,喷香的清明菜粑粑就做成了。
第一锅清明菜粑粑出锅,香气扑面而来,别说吃了,光看就让人流口水。抵制不住诱惑的我,马上抓起一个送进口里,妻子见我把送进口里的粑粑又吐了出来,笑着说:“又没人跟你抢,那么着急干什么啊?”我笑着说:“这粑粑太香了!”
趁热吃清明粑,入口绵软清香,细嚼可尝到清明草叶茎的生脆,吃罢唇齿留香。这不仅是舌尖上的幸福,还有我们对童年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