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童年的记忆,印象最深的是那株灯笼树。它“住”在我家对面,被一位老奶奶精心呵护着。
花期一到,我就跑到树下,伸手去够那些“小灯笼”。当时觉得这花很新奇,形状像灯笼,所以我叫它“灯笼花”,连同树也一起叫作灯笼树。
这树非常独特,村里唯一。既然是唯一,其他的村庄、山坡上是没有的。它长得尤其高大,叶子也独具一格,从下往上看,清澈无灰的低层树叶用嫩绿托起高层灰白色掩盖的叶子,这种奇怪的现象让我惊奇。
从前,我总是疑惑这花为何总是朝下,我曾在晚上将它的花瓣全部翻转过来,可第二天,它又总会再次向下。我那时猜测,这与它的主人——老奶奶有关。
老奶奶的下嘴唇是凹陷的,背驼得厉害,走路一拐一拐的。我每次努力踮脚去够那些小灯笼时,她总是倚在门旁,静静地注视着我,眼角弯弯的,不知道是笑还是眯着眼为看清眼前的“采花贼”,我也顺其自然地将这种“盯梢”看成理所当然的了。
有时,她会邀我去她家吃糖。她的家大得空旷,屋中摆设极其简朴,目之所及,一览无余,一张木椅、一台老式电视机、一个火炕,还有一张泛黄的小女孩照片挂在墙上。
有时,老人也会与我闲聊,聊得最多的是她的孙女。她说,孙女小时候也同我一样喜欢去摘那些灯笼花。说这话时,她的眼里有不尽的温柔。但那时农事多,她无暇去陪伴孙女,如今终于可以停下来休息了,树也长大了,孙女却无法陪伴在她身边了。
那时我并不明白这种感受,总是随便找一个借口跑回家,留下老人和那株灯笼树。
没想到,有一天,老人家中突然多了许多陌生人。老人那熟悉的面孔,已静静地躺在白色花圈里。
葬礼结束那天,她被人抬上山。等人都走光了,我朝她家跑去,只见庭院里撒满灯笼花。我走到树下,轻轻抚摸着新叶,将其中一朵花的花瓣全部翻转过来,可它怎么也不能“变回去”。也是,花瓣怎么会自己翻转回去呢?怎会将附着的尘土自己清扫干净呢?
后来,灯笼树被砍了,路上最后一次撒满灯笼花。我拾起一朵,又将它放下,让它去亲吻热爱的大地吧!